卓楠星還很虛弱,他的身上有多處淤青,隻能勉強半坐起身。
程敘言支撐著他的後背,喂他服下湯藥,卓顏又給他喂了一碗熬的濃濃的肉粥。
“可好些了?”天子一身靛藍色常服行來,眉宇間含著淡淡的關切。
卓楠星掙紮著要下地行禮,被江平德扶住:“卓小公子此番受了大罪,聖上擔憂著你呢。”
卓楠星抬眸,對上天子的目光,上年紀的老者慈眉善目,溫和的望著他,卓楠星心中委屈爆發,脫口而出:“聖上,是六皇孫害我。他故意把我丟在……”
“楠星。”程敘言低聲喝斷他,拿過卓顏手裡的手帕做出給卓楠星擦嘴的樣子。然而卓楠星情緒激動,一把推開程敘言的手:“聖上,是六唔唔”
程敘言用手帕捂住他的嘴,卓楠星怒了,全力推開他:“姐夫你乾嘛。”
“讓他說。”天子的麵上還帶著笑,但仔細一瞧發現那笑不進眼底。
程敘言隻好退開,又忍不住道:“聖上,楠星還未及冠,年少氣盛……”
“我沒有。”卓楠星紅了眼,“是六皇孫故意把我丟下。他看見我摔倒了,他還笑。”
“我渾身都疼…”卓楠星眼淚啪嗒啪嗒掉,他第一次吃這麼大苦頭:“我找不到路,後來又下雨,我凍得發抖。”
“……我暈倒在雨裡,差點就死了!!”卓楠星氣的眼睛紅紅,哇哇大哭,大顆大顆的淚砸落。
天子斂了笑,目光卻柔和下來,良久一聲歎息。
江平德低垂著頭,降低存在感。
偏殿裡的除卓楠星和天子外,其他人坐立難安,而在偏殿外趕來的眾人也心情複雜。
眾人下意識看向五皇子,六皇孫是五皇子的嫡長子。
太子垂眸掩去眼中情緒,神色悲憫。
六皇孫臉色陰沉,眾人沉默時,殿門從裡麵打開,露出江平德那張熟悉的老臉,他對皇子行禮後才道:“太子殿下,聖上傳召。”
六皇孫鬆口氣,原來皇祖父隻傳召太子。然而太子進殿以後,江平德沒有跟隨太子而去,而是望著他們。
其他皇子:………
五皇子吐出一口氣,昂首朝殿裡去。六皇孫立刻跟上。
原本寬大的偏殿因為一群人頓時變得充實,天子坐在龍案後,慢悠悠撥著紫檀木手串。眼瞼半垂,看不出喜怒。
殿內時不時傳來卓楠星的抽噎聲和控訴聲。
五皇子心一橫,當即跪下請罪:“父皇,兒臣教子無方,兒臣有罪。”
六皇孫跟著跪下,沉默片刻才道:“皇祖父,孫兒不該因私怨生事,不該見弱不救。”
卓楠星摔倒是卓楠星自己造成的,六皇孫有過,但過錯並不算大。六皇孫是這般想的。
四皇孫等人也跪下請罪,“皇祖父,孫兒不該粗心大意,才害得楠星受這一通罪。”
他們有錯,但頂多算疏忽。
十五皇子看著皇兄和皇侄,又聽得卓楠星若有若無的哭聲,心裡不是滋味兒。
卓楠星的確不是被六皇孫推下山,但卻是因為六皇孫的從中作梗,害得卓楠星差點身死。
寒冬臘月將一個受傷的人丟在陌生山林,誰都知道凶多吉少。
六皇孫知道丟下卓楠星,卓楠星會遇害的後果,其他皇孫也知道這個後果,但眼下卻不能挑明了細究。
有時候對與錯並非那般絕對。
也不知道父皇會如何處理?十五皇子心道。
眾人都在等天子一個結果,然而天子仿佛老僧入定。偏殿裡斷斷續續的哭聲也停了,寂靜無聲。
六皇孫額頭浸出細汗,他沒有他父親那般沉住氣,抬首道:“皇祖父,孫兒真的知道錯了,但卓楠星指控孫兒故意害他,孫兒是不認的。”
太子靜默得猶如一座石塑,天子瞥他一眼,收回目光。
輕微的碰響聲起,天子將手串扔在龍案上,淡淡道:“老五最近愈發糊塗了,既如此,便安心在府中休養。”
五皇子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父皇——”
他對上天子冰冷的眼,一下子涼到心底。上次他派人針對程敘言的事,在父皇那裡根本沒有過去。父皇什麼都知道。
五皇子想來也覺得自己冤,放火之事是周管事自作主張,按照五皇子的想法,是讓程敘言住所簡陋,不勝嚴寒,不聲不響病死在行宮。
……罷了,現在說什麼也無用了。
五皇子磕頭納拜:“兒臣,遵旨。”
六皇孫急了,“皇祖父…”
“夠了。”五皇子喝止兒子。
天子漠聲道:“朕也乏了,你們退罷。”
眾人應是。
偏殿一下子冷清,天子盯著案前,良久他道:“身為長兄,怎的沒有一個長兄的擔當。”
江平德不敢應聲。
太子想明哲保身,可太子既為儲君,注定出事後他不能明哲保身。
不管是保兄弟還是罰兄弟,都應該有個態度。而罰兄弟,又該罰至什麼程度?總要有個章程。
儲君協助天子理國事,然而這種家事太子都撇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