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明亮照人的光線呈圓錐形投射大地,乍一看是淺淺的白,然而光線邊緣暈出一點點淺金,充滿生機與活力。
一群孩子呼啦啦從在草地上跑過,婦人跟在後麵大喊:“小伢兒,慢著些。”
然而玩野了的孩子哪裡聽,靈動精致的燕子風箏緩緩飛上天空,不多時,又有一隻老鷹形狀的風箏飛上天。
大人們在邊上坐下看著孩子們瞎玩,聊著近日裡的事情。
“伢兒她娘,你們前幾日攢的蠔殼賣的如何?”
被問到的婦人撫了撫鬢發,笑道:“還好,跟其他人差不離。”
“哪裡是差不離。伢兒他爹可能乾了。”另一健壯婦人圍過來,“我瞅見伢兒她爹碼了滿滿一車的生蠔殼,賣了少說也得這個數。”健壯婦人伸出五根手指。
其他人羨慕的看向伢兒娘,伢兒娘趕緊轉移話題:“往年官府不收這些,今歲怎的收了?”
健壯婦人得意挑眉:“你們不知道吧,咱們府裡那位欽差大人是個厲害人物。”健壯婦人知道的信息也不多,不過揉吧揉吧,加一點主觀臆測就可以哄住其他人。
洪知府被捕後,不少鄉野百姓叫好,因為他們是直接受害者。但對於住在府城內的百姓來說,受到的迫害很輕,自然對洪知府也沒有太大仇恨情緒。但能搞下一個貪官,他們還是高興的。
健壯婦人囉囉嗦嗦鋪墊一大截才總算入正題:“聽說官府收蠔殼的命令是欽差大人下的。也不知道蠔殼能乾嘛…”健壯婦人聲音低下去,咕噥道。
不過反正他們能從中得錢,管他的呢。
眾人又聊起自家孩子和家裡瑣事,她們平日裡操持家裡內外,一年到頭也隻少有幾次能出門踏青閒聊。
“伢兒娘發間的簪子是不是新添的。”旁人問。
還不等伢兒娘回複,另一人搶了話茬去:“伢兒她爹向來疼媳婦兒,得了錢可不得好生打扮伢兒娘嘛哈哈哈”
伢兒娘耳根臊的通紅,剛要說什麼,忽然聽到孩子的驚叫。那一瞬間她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小伢兒——”伢兒她娘拔腿朝女兒跑去。
原是一陣大風刮起天上的燕子風箏,小女娃體量輕直接被風箏帶起,幸好旁邊的孩子抱住她,不過兩人也被帶的在草地上摔了一跤。
伢兒娘將兩個孩子扶起來,她謝過旁邊的男娃,後怕的抱住自己的女兒。
“…娘,娘我好怕……”小女娃哇哇大哭,她細嫩的小手也在倉促間被風箏線劃破,滲出絲絲血跡。
婦人心疼的給她吹吹,又哄又抱,其他婦人寬慰道:“小伢兒這難不應,定有後福。”
“今天多虧索兒這孩子了。”其他婦人揉揉男娃的頭,誇了好幾句。
待小孩兒的哭聲弱下來,婦人們看著飛遠的風箏蹙眉:“怪了,這晴日裡怎的有這般大的風。”
“確實少見。”
大人們陸陸續續把孩子帶回家,心中也蒙上一層淡淡的無法言明的恐慌。
好像有什麼禍事要來?
可是欽差大人已經除去洪知府等貪官,加固大壩,他們也不用擔心洪水泛濫,應是沒甚禍事了。
婦人們回家後,發現大風不但沒停,反而愈演愈烈。
但這風吹不到背風的山處,眾人熱火朝天乾活,領頭的衙役擦擦汗,向程敘言走來:“大人,晌午了,您先用午飯罷。”
程敘言:“嗯。”他就地找個石墩坐下,一口一口吃飯,眉目緊鎖,仿佛他不是在吃飯而是處理公務。
事實上也差不離,程敘言抬頭看一眼天:還有兩日。
他迅速吃完飯朝蠔殼屋去。顧名思義,蠔殼屋的主料是生蠔殼,其間伴有糯米,黃糖和黃土。其堅固近可禦颶風,長可留百年。
以前的官員是有些才乾的,叫人造了幾十座蠔殼屋避難,可惜後麵到任的官員不重視,又因為種種原因人為毀壞小半。
如今倒是為難後人。
程敘言申時左右又去其他地方巡視。晚上夜風大作,呼呼的吹,扇窗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時明頂著風將窗戶關上,屋裡才安靜些許,然而隔著一扇窗,外麵的呼嘯仍然清晰的傳至他的耳中。
時明現在終於明白為何江老提起颶風如此恐懼,這還隻是預兆,一旦颶風正式來臨,人力真的可抗衡?
程敘言在桌案後處理公文,明日他們得派人轉移百姓,按現在的種種預兆看,嘉州府西南方的二縣首當其衝。
官府一直在封鎖消息,避免百姓恐慌生事。然而還是有老道的漁民看出動靜,一時間嘉州府各地人心惶惶。
天還未亮,一名衙役急匆匆闖進內堂:“不好了,大人。外麵出事了。”
程敘言瞬間從軟榻上驚醒,拿過官袍套上往外走,衙役邊走邊道:“也不知哪裡傳的消息,說颶風來了,西南方兩個縣的百姓相爭離去,如今人潮湧動,已經出現好幾人受傷,皆是擁擠中被人踩踏。”
“可有衙役管理?”程敘言麵寒如霜:“兩個縣的縣令在做什麼。”
他就差沒一條一條細化,縣令這點事都做不好。
衙役苦著臉道:“縣令已經帶人去了。”
程敘言行至府衙外,門房早準備好駿馬,他利落上馬,不多時帶著一群人遠去。
風已經靜止,好似昨日的瘋狂隻是錯覺一場。雲層緩緩移動,透出一絲亮光。
而此刻的南浚縣人群激憤,堵在縣城大門鬨著出城。平日裡高高在上的縣太爺鬢發散亂,狼狽不堪。
師爺小心攙扶著他:“大人,您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