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後程敘言被傳召進宮,暖意融融的內殿裡,天子問他可有什麼願望,天子會應允。
程敘言恭敬道:“為君分憂是臣本分。”默了默,程敘言倒是提了一句王守備等人的功勞。
天子擺擺手,“朕不會薄待功臣,朕現在在問你,你說。”
程敘言飛快抬眸一眼,隨後垂下眼跪下:“聖上,小臣確有一事。”
天子等著他的下文。
程敘言緩緩道:“聖上。小臣的父親年輕時亦有功名,後因病被剝奪。如今小臣的父親身體痊愈,小臣能否向聖上求個恩典,恢複臣父的功名。”
程偃當年功名被奪,到底原因如何不好明說。程敘言隻是選一個最安全的借口。
天子詫異:“彆的呢?”
程敘言:“回聖上,小臣彆的無所求了。”
天子笑了笑:“程愛卿,你可要抓住機會。”
程敘言誠懇道:“不瞞聖上,聖上賜的金銀和府邸已經解決小臣眼下的難題,如今小臣頗為滿足。”
天子輕輕點著扶手,少頃令程敘言起身,“你父親的事,朕準了。”
程敘言喜笑顏開,“謝聖上。”
天子忽然有點吃味兒,程偃半道過繼一個兒子,能勝旁人十個八個兒子。
天子留程敘言講經,晌午時又留人用午膳,明顯對程敘言很看重,甚至還夾雜幾分喜歡。
江平德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他這寶押對咯。
這事程敘言誰都沒說,他回程家小院後,將程青南叫進書房。
兩人在羅漢床對坐。程敘言道:“青南,我離去的這大半年,你可有好生跟我爹學習?”
“有的。”程青南怕程敘言不信,還讓程敘言考他。
程敘言也沒客氣,開始隻考背誦,隨後是默寫,釋義,最後是經義。直到暮色降臨,程敘言才罷手。
程青南擦擦額頭的汗,心嘭嘭跳。
程敘言見狀笑道:“你答的不錯,字也工整,看得出下功夫了。”
程青南臉上一紅,眼睛晶晶亮:“謝敘言哥誇獎。”
“青南。”程敘言叫住他。
程青南:“嗯?”
程敘言:“明兒你就啟程回鄉罷。”
程青南一瞬間白了臉,“敘言哥……”
“彆這種神情。”程敘言溫和道:“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如果不是這次臨時赴任,夏日時候我就打算讓你回鄉了。”
程敘言語重心長:“如今已是秋日,你回鄉也得個把月,我想著讓你參加明年二月的縣試,那麼留給你的時間就不多。到時候你去找知禮,他會帶你融入文人圈子。”
程青南沉默著。
程敘言歎道:“青南,你的學識是有的,但性子有些內斂,或許是友人太少的緣故。你回鄉後如果能考出來就一直考,族老和你爹娘的話聽聽就過,明白嗎?”
程敘言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匣子,遞給程青南:“打開看看。”
程青南照做,然而看到匣子裡的三百兩銀票和若乾碎銀,嚇的話都不會說了:“敘言哥,我不能…不能要……”
“你可以。”程敘言拍拍他的肩膀:“世間千愁,此物能解九成九。”
程敘言笑道:“青南,此生我們未必沒有再逢日。”
程青南起步晚,也沒有過人的天賦。但卻有一股韌勁兒,程敘言也不能斷言程青南的未來。
這個晚上程青南徹夜未眠,腦子裡都是這幾年的點點滴滴。他跟著程偃和程敘言太久,都快忘了他自己,忘記他是望澤村的程青南。
次日一早,程敘言一行人在碼頭送彆程青南。程青南這個沉穩的漢子再次
紅了眼眶,難得情緒外露的抱住程敘言,像是許下一個約定:“敘言哥,我們一定能再會。”
程敘言輕輕應了一聲,程青南頭也不回的踏上大船。
時明歎了口氣:“有點舍不得。”
程偃笑道:“阿明若想科舉,也是可以的。”時明非奴籍,沒有隱憂。
但時明自個兒不樂意。他不喜歡念書。
一行人往回走,那廂程青南還未抵達望澤村,程偃先收到來自長源府的官府公文,恢複他的舉人功名,以及證明他舉人身份的文書。
程偃一頭霧水,甚至懷疑是有人逗弄他,但冒充官府公文和文書是大罪,誰這般缺心眼。
程·缺心眼·敘言打個噴嚏,他如今仍是從五品,老實在翰林院當值。
傍晚散值時,時明將他帶回程家小院:“偃叔有事找您。卓府那邊已經去信通知了。”
程敘言略做思索便有了頭緒。
果然,他剛敲響院門,程偃急匆匆跑來開門。
父子倆進書房說話,程偃將官府公文給他:“敘言,這是不是假的。我沒瞧出端倪。”
程敘言看了一眼,笑道:“本就是真的,哪有端倪。”
程偃茫然,少頃看向兒子,“敘言,你……”
難怪,難怪敘言在嘉州府立那麼大的功,天子隻賞賜金銀和府邸就沒了動靜。原來是為了他。
程偃喉頭哽咽:“你這是何苦,爹都這個年歲了。”
“我隻是幫爹取回爹原本的東西。”程敘言道,眼見程偃眼中情緒波動,程敘言緊跟著道:“再者,此事兒子也有其他考量。”
程敘言將內殿上天子問他的話複述,這話很值得推敲,天子像是在賞賜程敘言又像是在試探或者說考驗程敘言。試探程敘言是否貪心,通過程敘言要什麼賞賜分析程敘言的秉性。
天子年老多疑,所以回答的這個度很不好掌控。程敘言隻能另辟蹊徑。
不得不說,程敘言的猜測全中。
天子已經賞賜過程敘言金銀,程敘言再要銀錢有嗜財之嫌。若程敘言想要升官,雖然合乎情理,但天子聽在耳中總歸不得勁。
若程敘言什麼都不要,又有些虛偽。
所以程敘言“要賞賜”得“要的有人情味”,除卻程偃,他還可以選擇替卓顏要。
程敘言最後選擇程偃,倒不是在他心裡程偃高於卓顏,這兩人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而是因為程偃是男子身,且有才華有能力,隻是缺一個機會。
這一次程敘言離京,他才發現上京能信得過的人太少,他足夠信任他爹,可他爹卻是一介白身,空有能力難施展。
而且程敘言心裡還有一個猜測,他的功勞擺在那裡,天子並不似年邁頭昏之像,眼下這道“考驗”他在天子那裡應也是過了,想來升官不遠了。
而隨著官員的升遷,官員妻子的品級也會隨著上升。
程敘言笑道:“如此,爹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