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卓顏反問他:“夫君支持誰?”
程敘言沉默,卓顏歎道:“如果諸皇子相爭,導致生靈塗炭。屆時悔之晚矣。”
卓顏離開了,書房裡隻剩程敘言一個人。
春夏交替的夜晚還泛著涼意,那盅參湯逐漸失去溫度。
程敘言重重吐出一口氣,行至窗前,烏雲完全籠住月華,夜色漆漆。
程敘言負在身後的手逐漸攥緊,從前他不站隊,是因為他相信以天子的心性能夠挑出合適的儲君,他不想卷入皇室爭鬥,隻需要順勢行事足矣。
可是如今皇後將一汪水悉數攪混,讓甘於平凡的人生出野望,讓眾人相爭相殘。頂層的每次博弈,都會由普通百姓承擔後果。
但凡天子駕崩前能早一點,哪怕早一刻鐘立下傳位詔書,也不會有如今的局麵。
年邁了,便死死把著權力不放。程敘言對此實在生不出半分好感。如今這局勢也累的他。
這一個夜晚程敘言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宿。次日一封信件迅速傳往上京。
張閣老他們拖著定新帝人選,如今天子和皇後的身後事悉數料理,新帝人選再度擺上台麵。
百官一直催著拿主意,朝堂上火藥味一日濃過一日。
十五皇子又被推至人前,麵對旁人明裡暗裡質問他與“皇後之死”是否有關時,十五皇子沉下臉,甩袖離去。
他不是傻子,他明白這群人隻是想把這盆汙水潑他身上,將他從大位之爭的戰局裡踢出去。
五皇子跟大皇子交換一個眼神,隨後又恢複平靜模樣。
十五皇子離宮後在街上散心,然而經過一家茶樓時,聽得一名書生暗指他謀害嫡母,心性歹毒。
長隨壓住心底的怒火,默默加快速度,誰知拐角處趕來一輛騾車,長隨刹不住了。
騾馬相碰,發出哀鳴。
長隨立刻詢問十五皇子的情況,隨後才喝問對方,時明一邊安撫馬騾一邊反駁他:“講點道理,是你們馬車速度過快。”
“元安。”十五皇子喚道。
長隨一凜,隨後給時明道歉。此時程偃撩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我家長隨亦有錯處,可否勞貴人移步,飲一杯清茶。”
元安盯著程偃,再瞧瞧時明,總算想起這二人是誰。
一刻鐘後,程偃和十五皇子進入茶樓二樓的雅間。
程偃親自為十五皇子斟茶,一舉一動皆是文雅。十五皇子笑道:“仲惟跟程大人真是天生的父子。”
程偃笑笑,在十五皇子對麵落座。
茶水悠悠,一抹白浮現在水麵,點綴著茶水中的倒影,隨著水霧升騰,一股清香也撲鼻而來。
十五皇子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歎道:“這個時候竟然出了茉莉新茶。”
“如今夏日,茉莉花開正時節。”程偃推了推點心,“這是茉莉糕,殿下嘗嘗。”
十五皇子盯著雪白的糕點,少頃伸手撚了一塊,香甜的糕點入口他卻覺得苦澀:“這樣悠閒的品茶時刻,本殿也不知還有多少時候。”
程偃道:“殿下麵相極貴,福氣滿溢,好日子在後頭。”
十五皇子指尖顫了一下,抬眸看向程偃。程偃彎了彎眸,神態溫和。
那一瞬間,十五皇子有個猜測,心頭連日來的苦悶逐漸拂開,冒出一小撮火苗,燒得他心尖尖發燙。
當日下午,坊間傳聞先帝生前屬意大皇子為新帝,且立有詔書。一時間流言四起,大皇子的支持大漲。誰知緊跟著傳出先帝生前屬意的人是三皇子。
一晚上沒爭論出個什麼,次日又傳出先帝屬意八皇子,證據便是八皇子第一個被封王。但前後不過兩個時辰,又有新的流言道先帝真正屬意十二皇子為新帝。
一個謠言未歇又起一個謠言,然而每個謠言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大皇子和五皇子沉浸在喜悅中不過幾個時辰,便聽得一個又一個流言。
大皇子盛怒:“定然是十五乾的,本殿真是小看他了。”
但消息傳至張閣老耳中,這位寒著臉多日的老臣少見的露了笑。十五皇子這手反擊的漂亮,早該如此了。
如果潑上身的汙水不方便辯駁,那就再加一盆墨水。黑紙上找一塊墨點可是難如登天。
但潑“墨水”也是有講究的。得有針對性,講究穩準狠。
皇後生前給十七皇子傍身的所謂天子傳位口諭,如今其他皇子皆有,同樣“有理有據”。如此便將十七皇子的唯一優勢給抵了。
而上京眾人被帶偏注意力,都在尋找某某皇子受先帝寵愛的蛛絲馬跡,以論證某某皇子確有可能被先帝傳位。少有人再提及十五皇子跟皇後生前那點子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