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偃側首去看,果然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有兩個綠色小手印。
壯壯還在催他,程偃捏捏他的小臉,一手牽大孫子一手牽小孫子去飯廳。
卓顏看到丈夫有些不好意思,湊近他小聲道:“壯壯不肯走。楠星也不肯走。”
程敘言毫不意外:“過幾日我休沐,一起玩。”
卓顏眉眼彎彎。
城外那座山的蜜桃熟了,汁水豐盈,甘甜宜人。正適合帶家人去。
卓顏支人給葉氏傳了個信兒,沒想到那日裴讓竟也來了。
雙方碰麵時氣氛有片刻寂靜,程敘言笑笑:“上山罷。”
趁著裴讓跟程敘言閒聊,葉氏行至卓顏身側低聲道:“我帶熾兒出門時,正巧跟我家大人碰上。”
卓顏點頭示意自己明白。葉氏鬆口氣,又退開去。
他們在半山腰歇下,地上鋪著草墊又置竹席,清涼絲滑。
三個孩子在竹席上翻滾,裴讓有些驚奇,大概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還有那麼活潑的時候。
卓楠星跑去摘桃子,還把程敘言叫走,裴讓也跟著去,他一男子跟卓顏處在一處不適宜。
卓顏打著扇,汗水頻頻,她看一眼葉氏:“葉姐姐熱不熱?不如我們去屋裡待著。”
葉氏搖搖頭:“還好,不熱。”
卓顏以為葉氏客氣,所以沒再說什麼,她走向三個孩子,給裴熾擦擦汗:“熾兒渴不渴?”
裴熾伸出一根小手指:“一點點。”
壯壯不高興:“娘,我也熱,還渴。”
“那你吃桃子還是喝水?”卓楠星抱著一籃子蜜桃來。
壯壯立刻朝舅舅去,因為跑的太急,把半坐著的弟弟都給撞倒了。
卓顏立刻扶起小兒子,心疼的給小兒子呼呼:“阿緹是不是很疼。”
阿緹搖頭。
卓楠星在竹席邊坐下,數落大外甥:“你看你毛毛躁躁,又傷著弟弟了。去道歉。”
壯壯轉身給弟弟道歉,然後又巴巴湊到卓楠星身邊等舅舅削桃。
裴熾眼睛都睜圓了。
卓楠星手上功夫一般,削去不少果仁,卓顏嘴角抽抽,讓白術取來小刀,她將桃子切成小塊用簽子紮著,眾人皆可嘗。
葉氏驚了一瞬:“好甜。”果香濃鬱。
卓顏笑道:“葉姐姐喜歡就多吃點。山上的楊梅也熟了,葉姐姐也嘗嘗。”
這邊婦孺玩笑嘗果,另一邊程敘言和裴讓在樹上摘桃。
程敘言已經摘了三籃,每個桃子粉粉嫩嫩,毫無蟲洞。裴讓次之,隻摘兩籃半,所以他脫下外衫,靠在枝乾間去夠頂上最大最甜的桃子。
程敘言眼皮子一跳:“慎禮,你左邊落腳的枝乾太細了,支撐不住你。”
裴讓置若罔聞,枝頭的蜜桃比成□□頭還大,墜著的尖尖緋紅,是裴讓見過最大最飽滿的蜜桃。
他努力伸長手,指尖已經碰到了。裴讓完全忽略旁邊的喊聲,腳步移動,他離最大的蜜桃更近一步,“抓到了——”
下一刻他整個人失重,直直墜落。蜜桃頓時散了一地,裴讓隻覺得頭暈眼花。
程敘言迅速跑來,檢查裴讓的四肢,“你右胳膊脫臼了。”
程敘言把人扶起來,發現裴讓沒傷著腦子,麻利給裴讓的右胳膊複位。
隨著輕微的一聲響,裴讓的胳膊複位,程敘言道:“能起來走嗎?”
裴讓:“嗯。”
然而剛起身,裴讓一個踉蹌差點又倒下。
程敘言歎氣,主動在他身邊坐下,裴讓盯著他看一會兒,最後也跟著坐下。
山下的喧鬨聲隱隱約約,耳邊清風徐徐,他們好像置身紅塵又好似遠離紅塵。
那時在縣中,裴讓獨自跑去廟裡住著,他也經常站在石欄處眺望裴家的方向。
時有風聲送來縣中喧嘩。但更多時候,裴讓看著落日餘暉籠罩整座縣城,直至沒入夜色裡。
程敘言扯了手邊野草,編弄著:“你若不貪心,若非要摘那最大的一個桃,便不會從樹間墜落,平白受這一遭罪。”
裴讓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他仰躺在草地上,眯眼盯著天間白雲:“念書時比不得你,為官時比不得你,如今連摘個破桃子也比不得你。程仲惟,你真是要壓我一輩子。”
程敘言頓住,手中的蝴蝶草編即將成型,他垂下眼:“沒有那種事,沒有要壓你。”
裴讓嗤笑,徹底閉上眼,“我剛才說錯了。你壓不了我一輩子,且走著瞧。”
蝴蝶草編還剩一個翅膀,程敘言盯著看了半晌,終究扔向遠處。他也仰躺在地上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仿若回應。
兩人並排躺在一處,周邊散落的蜜桃粉嫩,似蒼茂草叢間開出的花,卻無人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