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十四年,正是酷暑時分,烈日炙烤著大地,外麵的知了正不知疲倦地叫著,蘇皖卻要死了。
她也不過十九歲,寶寶才剛到啟蒙的年齡,她們母子二人,竟要身赴黃泉,她抱著懷中的稚兒,又吻了一下他精致的小臉,壓下喉中的血腥味,輕聲安撫道:“寶寶彆怕。”
說完,她便咳了起來,隨著她的咳嗽,黑色的血液順著她的唇角流了下來,縱然未婚先孕,她仍舊膚如凝脂,一張臉說不出的昳麗,哪怕咳出了血,仍舊沒有一絲病容,反而因那抹異色,添了分說不出的風情。
安王妃眼中閃過一抹嫉妒,冷笑道:“堂堂定國公嫡女,卻未婚先孕,蘇皖,你藏得可真夠深的,勾引了安王不算,竟還成功生下景王的孩子?是不是還想憑借著他,攀龍附鳳?嗬,你這種女人,還是儘快死了吧!活著隻會禍害男人!”
蘇皖神色不變,隻眼中露出一抹嘲諷。
勾引?
她出身於定國公府,是長房唯一的嫡女,從小便被教導禮義廉恥,又豈會做出這種事?
縱使定國公府倒台後,外祖母卻憐她孤苦,將她接到了寧遠侯府,幾個舅母一個比一個難對付,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一言一行再妥帖不過,瘋了才會去勾引人,何況她與表哥自幼便定了親。
蘇皖打小便生得漂亮,十五歲的她,身姿窈窕,容顏嬌媚,眉目間還染著一縷清愁,見了她的無不歎一句我見猶憐。誰料這張讓無數貴女羨慕的臉蛋,卻為她招來了禍端。
人不幸時,喝涼水都能塞牙縫,安王自打目睹了她的真顏,便惦記上了她,她的嫡親表哥為了討好安王,竟在她茶杯裡下了藥,將她獻了出去。
她中的是合歡散,比任何媚藥都要烈,必須同男子歡好方可解毒,縱然沒讓安王得逞,她因解毒,卻同樣失了清白。
一夕之間,她便由神壇跌落,成了聲名狼藉之人。
世人對女子就是如此刻薄,未婚失貞卻苟活於世,便是最大的罪惡,沒人同情她被當成玩物送人的遭遇,也沒人覺得她的失貞非她所願,談起她,眼中不無鄙夷,就仿佛不唾棄她幾下,自己的名聲也會跟著壞掉一般。
安王妃恨她至此,無非是見不得安王惦記她罷了。
蘇皖眼皮都沒抬,都要死了,也懶得與她浪費口舌。
她懷裡的男孩,聞言,卻猛地抬起了頭,小家夥一身寶藍色的小衣袍,一雙烏黑的眼眸含滿了憤怒,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掙脫蘇皖的懷抱,朝安王妃撞了去。
他速度又快又猛,兩個丫鬟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安王妃同樣沒躲開,被他狠狠撞倒在地。
小家夥睫毛上明明還沾著淚,一雙眼睛卻泛著猩紅,活似個狼崽子。他快狠準地伸出小手,一爪子撓破了她的臉,因用儘力氣,圓潤的指甲蓋裡都帶了肉。
安王妃又驚又駭,捂著臉,疼得尖叫了起來,再也沒了剛剛的飛揚跋扈。
她將蘇皖關在南院,又給他們灌了毒,此次過來不過是想再嘲諷她一番,是以身邊隻跟了兩個心腹丫鬟。
丫鬟聽到她的尖叫,嚇得魂都要散了,下意識朝安王妃看了過去,見她臉上四道血痕,駭得腿都有些軟,反應過來後,連忙伸手去捉蘇寶。
蘇寶人小,輕而易舉就被兩個丫鬟架住了胳膊,他張嘴咬了丫鬟一口,趁她吃痛放鬆力道時,上前一步,一腳踢在了安王妃胸口上。
他年齡雖小,卻用足了力氣,安王妃又是個從未吃過苦頭的,被他踢中後,隻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她一邊尖叫著喊護衛,一邊大聲罵道:“給我現在就宰了這賤種!我要讓他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蘇皖也沒料到蘇寶會突然爆發。
她眼皮狠狠一跳,之前是清楚逃不掉,怕安王妃折磨蘇寶,才歇了旁的心思,見蘇寶為了給她出氣,竟然連抓帶咬的,她眼眶猛地一酸。
安王妃氣量狹小,一向睚眥必報,清楚她斷不會放過蘇寶,蘇皖拔下頭上的簪子,便朝安王妃撲了過去。
五馬分屍?
不,她斷不能容忍她如此對待她的寶兒!
蘇皖一簪子便紮在了她的咽喉處,她力道大,血液噴出來時,丫鬟驚呆了,頓時也不管蘇寶了,連忙去抓她。
護衛衝上來前,蘇皖又補了一簪子,她被丫鬟踹倒時,安王妃已經因為傷得過重,嚇暈了過去。
護衛衝進來後,便將她和蘇寶捆了起來,丫鬟們已經命人將安王妃抬了出去,一邊捂著她的傷口,一邊催人喊太醫,已經沒時間管他們了。
蘇皖用手捂住唇,又一陣陣咳了起來,黑色的血液順著白皙的指縫淌下來,落在了她白色的衣裙上,恍若開了一朵妖豔的花。
望著她痛苦的模樣,蘇寶一張精致的臉上滿是淚痕,哪還有之前凶巴巴的模樣。
蘇皖眼中含笑,想抬手摸摸他的腦袋,讓他不要怕,卻動彈不得,兩人昨日就中了毒,離毒發身亡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見蘇寶也開始咳血時,蘇皖一雙眼睛方恨得通紅。
她被捆成粽子綁在一個椅子上,饒是動彈不得,她仍舊奮力朝蘇寶的方向掙了過去,一下兩下三下,總算有了成效。
她連板凳一並摔在了地上。
蘇寶哭成了淚人,不僅眼睛紅通通的,白嫩的小臉上也掛滿了淚痕,平日裡蘇皖總嫌他性子倔,不肯服軟,見他總算有了孩子模樣,卻這般心疼。
好在兩人離得不算遠,摔倒後,她的腦袋竟然真碰到了蘇寶的褲腿,她親了一下他,又說了一聲寶寶彆怕。
蘇寶拚命搖頭,他不怕。
母子兩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早在瞧到蘇寶那張肖似景王的小臉時,護衛便已經呆住了,此刻更是於心不忍般,皆移開了視線,也沒有硬是將蘇皖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