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茗筱微微一怔, 顯然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前兩次見麵時，他分明沒有認出她，明明早就將她拋之腦後了。
她粉嫩嫩的唇微微抿了起來，望著他沒有說話，少女目光澄清，眼神沉靜, 仿佛能洞察人心。
被她這樣望著，蘇翼眼眸動了動, 忍下心虛, 道：“第一次見麵確實沒有認出你來, 你比小時候高了不少，變化也有些大, 不過提親的事我卻記得，不然也不會這個年齡了，還沒娶妻。”
顧茗筱微垂下眼睫，道：“所以，國公爺是想起了承諾, 又記起了我，才有意提親嗎？”
蘇翼覺得她這句話有陷阱, 本能地不想答, 可是他又沒法否認，他摸了摸鼻尖道：“差不多吧。”
隨著他的回答，顧茗筱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之前她也是因承諾，才又等了他一年，此刻卻又想起了上巳節時，他望著她時略顯排斥的眼神。
她低聲道：“婚姻自古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之前是我年齡太小，思慮不周，才給國公爺造成了困擾，其實當年，我年齡尚小，就算被外男背一下也不至於失了清白，國公爺不必再將承諾放在心上。”
見她三言兩語就想撇清關係，蘇翼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煩躁來，說來也怪，當初隨口說一句玩笑話的是他，不曾放在心上的也是他，如今見她想反悔，他反倒有些不高興。
他生得高大，從小到大，沒少跟人動手，不爽時，身上都好似帶著一股悍氣。
換成旁的女子，被他這樣盯著估計早嚇得腿軟了，顧茗筱卻隻是瞥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眸，她身姿纖細，容顏恬靜，周身那股從容不迫的氣質，並不以外界所動。
蘇翼深深看了她兩眼，突然覺得有些棘手，本以為他說出承諾的事，她總該軟化下來，原來女子太過聰慧，也不是好事。
她定是察覺到了他當初的不悅，才有些抗拒這樁親事。可是他總不能告訴她，他當初確實對她有些不喜。
說到底是他淺薄，才誤會了她。
蘇翼心中雖懊惱，卻也無法坦言相告，跟兩個妹妹處久了，他自然清楚小姑娘心底的彎彎繞繞，一個不小心將人得罪了，說再多好聽的都沒用，一個個難哄得很。
不如從根源上杜絕她生氣的可能。
清楚她定然也是吃軟不吃硬，蘇翼才收回目光，他沒再看她，後退一步坐在了一旁的欄杆上，這麼一坐，他矮了不少，身上迫人的氣息也斂了大半。
他不知從哪兒揪了一根草，在手裡把玩著，想到什麼他輕笑了一下，舌尖抵了一下後槽牙，道：“我確實想過不將承諾放在心上，畢竟我因流放一走就是幾年，遠離京城不說，也早就不是什麼貴公子了，眾人對我的評價我心中都清楚，也深知我一介粗人，配不上你不說，也會遭你嫌棄。這才沒有提親的意思，從妹妹那兒知道你在等我後，我才堪堪鼓起一點勇氣，誰料卻被拒絕了。”
他自嘲一笑，又起身站了起來，道：“罷了，你若想嫁給旁人我不怪你，我如今這樣，總不該再妄想你還願意嫁我。”
他說完，竟不給顧茗筱反應的機會，直接足尖一點，就縱身翻牆離去了，背影那叫個瀟灑。
太陽早就高高升了起來，大片的陽光籠罩著他，片刻後，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眼前。想起他略顯孤寂的背影，顧茗筱一時心亂如麻。
他之前遲遲不提親，竟是怕自己嫌棄他？
她站著沒有動，眼眸也有些悠遠，顧令寒跟趙冉桐就在不遠處站著，見蘇翼走了，兩人才走過來。
顧茗筱心中惦記著蘇翼的事，連他們什麼時候靠近了都不知道。
趙冉桐眼睛卻亮晶晶的，她走上來親熱地挽著顧茗筱的手臂，笑道：“好呀你們，原來蘇大哥就是你要等的人，他這次來見你肯定是想阻止你跟旁人相看吧？我還不了解他，若非對你有意，他才懶得過來。”
被她這樣一說，顧茗筱一顆心更亂了些。
他對她有意？
可是怎麼可能？如果有意，他當初為何一副厭惡她的模樣？難道是故意的？顧茗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因心中有些亂，一時竟捋不清楚。
顧令寒耳力好，哪怕沒刻意聽，也聽到了蘇翼的話，印象中的他放蕩不羈，頗為自傲，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怕被人嫌棄？他這番話，一瞧就是在給妹妹下套。
顧令寒心中自然有些不爽，他僅有這麼一個妹妹，哪怕平日裡他們沒什麼交談，不代表他不關心她，瞧到妹妹魂不守舍的模樣，他本想提點一句，可是望著妻子亮晶晶的眼眸，那些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他自然清楚，趙冉桐有多盼著他們倆能走到一起。其實蘇翼人也不錯，顧令寒一直很欣賞他，心中也清楚，他若非對妹妹上了心，也沒那個閒工夫跑來下套，乾脆沉了默。
“不對！”趙冉桐突然拍了一下腦袋，“既然蘇大哥就是你要等的人，他提親時，你為何不同意？因為錯過一年日期了？”
趙冉桐眼巴巴等著她回答。
偏偏顧茗筱不知怎麼答，最後乾脆直言道：“我以為他不想娶我，提親的事是婉姐姐做的主，才拒了。”
趙冉桐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傻啊，他若真不想娶你，肯定不會點頭啊，蘇大哥這人最是不耐煩跟女子打交道，若非心中有意，怎麼可能巴巴跑來尋你？他剛剛說什麼了？是不是不許你再和旁人相看？”
顧茗筱搖頭，蘇翼那些話，雖然沒有不許她相看，反倒比任何霸道的要求都讓她為難，她都已經做好了嫁給旁人的心理準備。
可是如今若是嫁給旁人，竟像是她在嫌棄他？
她何曾嫌棄過什麼，相反她還很感激他當年的救命之恩，若沒有他，當初被拐子拐走後，等待她的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她的命都是他的，又豈會嫌棄他？
顧令寒道：“先回去再說吧。”
趙冉桐滿是歡喜地點頭，“對對對，回去再說。”
原本她還在怪相看的一方遲遲不來，如今因蘇翼的現身，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一改往日鬱悶的小模樣，喜滋滋跟著他們上了馬車。
一直到出了護國寺，才瞧到榮二少慌張趕來的身影，不管因何事被絆住了腳，他終究是來遲了。
這對女方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好事。顧令寒便讓妹妹和妻子上了馬車，沒再讓他們相看。
榮二少生得也算俊朗，如今急得額上滿是汗，瞧到顧茗筱上馬車的身影時，神情懊惱極了，不停地在跟顧令寒道歉，又解釋了一番。
他自知理虧，態度放得極低，猜到他的遲到肯定有蘇翼的手筆，顧令寒也沒有怪罪的意思，隻是道：“你既然有事，就先去解決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