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時去世,並不會顯得多麼突兀。
至於體內可能代謝不完的藥物痕跡,隻要病人唯一的兒子傅山鷹不提出解剖申請,自然不會有人再去打擾傅老爺子走後的安寧。
許雲衣計劃得很好,她剩餘唯一要做的,就是得處理掉那個帶有藥物的輸液瓶。
等到病人因為過低的血壓出現異常症狀,醫護人員緊急趕去處理時,最早偷偷進去換輸液瓶的人,就可以趁亂再去一趟,將輸液瓶換回來,不留任何痕跡。
隻是,事情的發展卻並未如她想象的那樣。
許雲衣派的人才剛拿著藥瓶進入特護病房,就被來探望爺爺的傅斯岸當場撞見。
傅斯岸立即抓住了換藥者。
以及,正與換藥者保持著通話的許雲衣。
“許雲衣原本還不想承認,”蘇越道,“但那人的手機上保留了兩人的所有溝通過程,包括許雲衣如何計劃、指使,以及兩筆大額的轉賬記錄。”
“本來許雲衣是要求把這些都刪掉的,但換藥的人還想著日後訛錢,就偷偷備份了所有記錄。”
“換藥者還交代,自己收到的第一筆大額轉賬也是因為同樣的事,是之前許雲衣讓其偷偷調整了傅董的氧氣管。”
“不過因為護士及時發現了氧氣麵罩的不妥,之前的計劃沒能成功。那人才被許雲衣第二次雇傭,采用了更直接的方式。”
結果昨晚,這人被當場抓獲,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醫護人員作目擊證人。
醫院當即就報了警。
換藥者和許雲衣都被警方給帶走了。
蘇越講到這兒,看了看傅少的表情,沒再繼續往下說。
實際上,昨晚,除了警察,得知消息的傅山鷹也匆匆趕去了現場。
他到的時候,警察剛剛控製住許雲衣。
許雲衣哭著不肯走,拚命喊著老公救她。
傅山鷹
看見了已經被當成物證收集起來的手機上的聊天記錄,一張臉從鐵青逐漸褪成了蒼敗的灰白。
警方的動作,傅山鷹最終沒有阻攔。
許雲衣被帶走,傅山鷹就站在特護病房門外,透過玻璃望向躺在裡麵的父親。
父親老了,重任該交接了。傅山鷹一直這樣想,卻從未料到過今天的局麵。
他是傅家的掌門人,是板上釘釘的一家之主。
但現在,傅山鷹卻發覺。
自己好像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他既不了解自己的親兒子。
也全然不了解自己的枕邊人。
病房外,就連蘇越一眼掃過去,都看出了這位頂頭上司的變化。
好像被憑空抽去了筋骨,傅山鷹一瞬間簡直像是突然頹廢老去了十幾年。
而等蘇越講完,聽到這些的舒白秋,也和昨晚被炸開了鍋的明城輿情一樣,對許雲衣的做法十足意外。
“她居然……”
桌後的傅斯岸開了口:“許雲衣之所以這麼急著動手,是因為得知老爺子立了遺囑。”
他掃了一眼蘇越,蘇越會意,當即接過了詳細解釋的工作。
“傅董之前就立了遺囑,除了律師,遺囑內容沒有對任何人公開。”
“但在得知傅少和家裡斷絕了關係之後,傅老爺子非常生氣,說明天就要把律師叫來,現場公證,修改遺囑,絕對不承認斷絕關係的事,還要把所有家產都給傅少。”
“應該是因為這件事,許雲衣才決定要今天動手。甚至不惜親自前去醫院,也要確認自己的計劃必須完成。”
“……原來是這樣。”舒白秋說。
不過有一件事,因為傅斯岸沒提,蘇越也沒有講。
因為傅老爺子一直身在特護病房,關於遺囑的這些信息,都是由律師透露出來的。
從昨晚到今早一直熱烈的外界討論中,其實也有人覺得,傅斯岸去探望的時間太巧。
怎麼許雲衣才剛讓人動手,就被傅斯岸當場撞見了?
但是更多人覺得,如果傅大少真要提前謀劃,他必然要買通爺爺的律師。
或者乾脆操縱律師,通過其給許雲衣透露必須行動的消息,才能把控許雲衣行動的時間。
可是不說這個過程中有多少環節和變數,就是傅老爺子的律師,也跟了老爺子那麼多年,完全沒可能輕易被一個小輩買通。
這個說法也得到了外界的一致認可。
當然,蘇越對這個說法隻持保留態度。
因為他想到自己,就覺得也沒什麼難理解的。
說到短時間內的徹底倒戈,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蘇越看向傅少,那邊,傅斯岸還在同舒白秋說。
“許雲衣做假賬,導致傅記的經營出現了不少虧空,她會鋌而走險,原本也是必然。”
這話著實不假。
蘇越清楚這件事,他今天來,就是
為和傅少彙報傅記那邊的情報。
不過,蘇越也知道,無論查假賬,還是告上經濟法庭,都需要查證的時間。
但眼下,傅斯岸卻一天都沒有多等。
許雲衣才剛顯露出有報複傅斯岸的打算,想私吞蘇青的遺產,還想去攪和傅斯岸的婚禮,一定要讓他也被外界看個笑話。
她就在昨晚直接被警方帶走了。
沒有了一點能破壞周末婚禮的機會。
蘇越又想到,傅斯岸曾經說過,婚禮早一些完成更好,要在下周給母親過祭日時,也給她聽一聽好消息。
昨天的發展,更讓人忍不住會想。
……這些事,也被歸算進了傅少準備的“好消息”之中嗎?
“傅老先生……他現在還好嗎?”
一旁,舒白秋開了口,問傅斯岸。
驚訝之外,少年關注的,仍是純粹的旁人安危。
“沒大礙,”傅斯岸道,“我是在那人換藥前撞見的,老爺子沒被影響。”
舒白秋稍稍鬆了口氣,又問:“那後續的處理,會很麻煩嗎?”
傅斯岸道:“後續已經全部交給律師和警方處理。”
“昨晚大體就是這些事,之後隻需等處理結果。”
兩人說話間,桌旁的電話恰好響起。
蘇越上前去接起來,那邊是傅斯岸的助理。
說婚禮現場的布置還有一些細節,策劃團隊沒有直接定下來,需要新人的過目確認。
傅斯岸聽了,沒接過電話,卻看向了舒白秋。
“你去確認下好麼?”
他道:“選你喜歡的就可以。”
舒白秋聞聲,也沒有推拒。
雖然之前他隻覺得自己聽任安排,但現在,他也知道先生應該很忙。
少年點點頭,便接過了電話,拿著平板,先去了客廳。
等舒白秋離開後,本該很忙的傅斯岸卻沒有立刻開始工作。
他看著被關上的書房大門,沉默了片刻,似在忖度。
隨後,傅斯岸才收回視線。
不過他也沒有讓蘇越立刻開始彙報。
蘇越安靜了一會兒,才謹慎地問道。
“傅少,我剛剛講的,有什麼不當和疏漏之處嗎?”
“沒有。”
傅斯岸看了他一眼。
“有話就問。”
蘇越輕易被看穿,也沒想著能瞞過傅少。
他確實有些疑惑。
“昨晚的事……您為什麼要講給小舒先生?”
聞言,傅斯岸又掃了一眼書房大門。
少年離開的那個方向。
之前處理的那些事,無論是彩石軒,還是傅鳴之類的下場,傅斯岸雖然沒有瞞著,但也不會特意對舒白秋說起這些。
無關的事,沒必要讓小孩多想。
但現在,傅斯岸卻會選擇直接同舒白秋講。
哪怕是昨晚的這種變故。
這種在外界看來可能是城府太深、或者大逆不道的事。
書房的落地窗外,日陽已然完全升起。
今天不算晴朗,天空都是冷冽的白色,略顯薄涼的日光照進來,落在桌邊男人英俊的麵容上。
給他銀色的鏡邊,渡上了更為霜冷的光。
傅斯岸淡聲開口,回答了蘇越的疑問。
“因為我要告訴他。”
“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