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皙白的臉不由“噌”的一下,燒出了爆炸般的通紅。
他怎麼,會……
而這時,剛剛上車的傅斯岸正好將目光投落過來。
看到舒白秋的臉,傅斯岸也不由沉默了一瞬。
接著,男人就抬手,伸過來。
用曲起的指節,很輕地刮了一下舒白秋的臉。
連舒白秋自己都意識到了他的臉有多燙。
先生的體溫一向比他高,但剛剛被對方的手指碰到,舒白秋甚至感覺到了一點微涼。
被刮過臉頰之後,舒白秋還聽到男人淡聲開口。
說他。
“小粉啾。”
“……”
舒白秋沒說話,他的臉燒得比方才更為綺麗色豔。
少年還深深低下了頭。
看起來很想把自己藏到車座軟墊的下麵。
汽車穩穩開啟,古斯特終於開始行駛。
車輛前後座位之間的隔檔也被打開。
奢貴繁盛的星空頂下,勞斯萊斯的後座被隔成了一片安靜而獨立的空間。
舒白秋沒能把自己藏到墊子下麵,他猶豫著,想開口,卻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講。
清醒之後,少年就比沒睡醒時的自己語塞了許多。
看起來,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先、先生,今天早上……”
好不容易開了口,舒白秋卻又不知道後麵該怎麼接。
他略顯低弱的聲音都斷在了那裡。
而在這時,舒白秋聽到身旁的男人說。
“我知道,你早上還沒有睡醒。”
少年的指尖很輕地蹭了蹭眉梢。
他知道,先生很可靠,也很貼心。
但這種被看穿的羞赧,還是讓舒白秋很想把自己埋起來。
直到先生叫他,舒白秋才終於抬起了頭。
“小啾。”
傅斯岸看著他,問。
“那你還記得我清早說的話嗎?”
男人還將所指的話複述了一遍。
“因為我太強勢,太凶。”
“所以今天不行。”
舒白秋雖然抬起了臉,耳廓卻還燒熱著。
不過他還是點了頭,很乖地應聲回答
“記得……。”
他的耳廓也傳來了一點微涼的觸感。
是男人伸手過來,貼碰了一下舒白秋燒出豔色的耳尖。
指間的觸
感細軟溫熱。
傅斯岸未動聲色,說。
“還有一個原因。”
“因為我太自私。”
傅斯岸直視著舒白秋的眼睛,道。
“我不想你之後回憶起這件事時,讓你不開心。”
“讓你覺得,很不值得。”
“……?”
舒白秋微怔。
他下意識地搖頭:“不……”
怎麼會?
他怎麼會這樣想?
而且,這怎麼會叫做“自私”?
舒白秋搖頭想解釋,但身旁的男人似乎已經提前猜到了他的反應。
傅斯岸伸手過來,直接將坐在身側的男孩攬過來。
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舒白秋被換了一個位置,他的下頜也被捏住,被輕輕抬起。
抱著舒白秋的男人低下頭來,額頭抵著他的,在更近的距離中看著舒白秋,嗓音沉磁。
“而且,你一直讓我開心。”
傅斯岸一件一件地計數著。
“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發現你注視著我,你的眼睛裡盛著我。”
“——這些都會讓我愉悅,開心。”
“所以,”傅斯岸對舒白秋講,“不需要對我有虧欠心理。”
他說得很認真。
“你不需要補償我。”
額頭相抵的極近距離中,傅斯岸清晰地看見,少年水色的眼眸微微睜圓。
男孩被說得更為怔頓。
舒白秋的確在驚訝、愕然。
為心底的混亂難理的思緒,忽然被說中。
為那些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卻倏然被他人點出時的酸澀與茫然。
對傅先生,舒白秋一直想幫忙,想儘己所能地滿足對方。
可這種“想”,或許並非全然是源於純粹的主動、自己的喜歡。
也有一部分,是基於總覺虧欠的償還。
這一點,或許舒白秋都還沒能清楚地梳理、恍然地想明。
但是此時。
卻被舒白秋覺得虧欠的對象所點醒。
對方並無遮藏地講明,還會提醒舒白秋。
“做或者不做,可能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我不想讓你之後後悔。”
舒白秋長睫輕顫:“不……”
少年的麵色中略有茫然,他還努力想搖頭:“我不會後悔……”
抵在前額的溫度稍稍退撤,抱著舒白秋的男人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舒白秋坐在傅斯岸的大腿上,視線恰好與他的先生平齊。
兩個人彼此輕易便能望進對方的眼睛,傅斯岸就這樣看著他,問。
“你還記得傅如山的遺囑嗎?”
男人突然提起了幾天前的這件事:“他的附條件遺囑裡,標明的條件是讓我必須有一個親生的孩子。”
“小啾,看到這個
消息的時候,你的第一時間是什麼反應?”
舒白秋下意識地依言回想,而男人已經講明了回答。
“你的第一反應是關心我,覺得傅如山留下的這種條件不妥,猜測他並不是作為長輩關護我,而隻在意自己的血脈承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啾,你這樣在意我,我很開心。”
傅斯岸依然把自己的愉悅說得很明確。
說完,他才道。
“可是對我是否會有孩子的事,你完全沒有關注——因為,你並不介意。”
舒白秋啞然垂眸。
他無可辯駁。
因為先生說得很對。
而傅斯岸沉沉地望著他,又道。
“但如果問我。”
“我會介意。”
男人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我會非常介意。”
“我不可能有孩子,因為我隻會有唯一。”
這話被旁人聽到,或許會覺得有些誇飾,覺得略顯偏激。
但舒白秋知道。
他知道先生說得出,就做得到。
傅斯岸從不屑於撒謊,他也總會以做代替說。
他會完美、遠超旁人設想地踐行每一句承諾。
所以舒白秋清楚。
先生就是這樣想的。
可是舒白秋卻不一樣。
他不介意。
他不介意先生可能會有孩子,就像舒白秋也不介意和先生做。
他覺得,隻要對方開心就好了。
自己都沒關係的。
這種心理,大部分出於舒白秋素來已久的習慣。
出於自保,他鮮少表達自己的情緒。
又因為對象是傅斯岸,所以這其中或許還有深藏心底的虧欠,有下意識一直想做的償還。
可是——
現在傅先生明確地告訴舒白秋。
——可是,這不叫喜歡。
舒白秋怔怔地低斂眼簾,垂下了視線。
他終於意識到。
原來如此。
原來在舒白秋總想要補償的愧疚之下,深藏的,是他自己的感情,從未能與先生的熾熱同等。
少年臉上原本赧然溫熱的燒紅褪去,複又顯現出少有血色的蒼冷薄白來。
連舒白秋被微微吻腫的唇,此時都更顯得蒼白乾澀了一分。
舒白秋垂著頭,低聲地,尾音浮漾出一點輕顫:“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會……”
活著太辛苦了。
為了答應父母的最後那個承諾,活下去,舒白秋耗儘了太多力氣。
他不懂,好像也再沒有餘力能去喜歡誰。
“對不起……”
少年隻能澀然地重複著抱歉。
“我不知道怎麼做……”
他太笨了。
這麼慢,又這樣遲鈍。
可是酸澀滿懷,
舒白秋卻又聽見抱著他的男人說。
“沒關係。”
傅斯岸的嗓音依舊低穩,像漫天無邊的海中濃霧裡,堅定亮起的顯明燈塔。
他說:“不做也沒關係。”
舒白秋微涼的纖白頸後被覆上了一道溫熱,他被一股沉緩的力度扣著後頸壓下來,按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裡。
少年低下了頭去。
他臉上的熱度已經全然褪去,這時卻終於有了一個可以把自己埋起來、躲進去、最安穩的地方。
舒白秋的臉,深深埋進了他的先生的懷裡。
耳畔就是清晰的心跳,是屬於傅斯岸的聲響。
那聲音沒有慌燥,沒有消寂,清晰的心臟跳動一如傅斯岸本人,沉穩有力。
男人還在繼續道。
“不喜歡我,更沒有關係。”
舒白秋垂斂的眼簾一下輕眨,濕透的眼睫在先生的心口蹭出微輕的衣料聲響。
在終於發現自己的愧疚源於不夠喜歡的同時,舒白秋也同樣發現。
或許這件事,先生其實早就知道。
傅斯岸可能一直都知道。
就像他告白的時候,就直接同舒白秋講,“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
傅斯岸也從來沒有讓舒白秋同樣要喜歡自己。
告白時沒有,現在依然沒有。
傅斯岸生性強勢,習慣了控場。他對舒白秋的喜歡也會直白地表現作欲念的侵占,看舒白秋的反應被他掌控,會愉悅,欣然。
會想要掌控舒白秋的一切。
可他又偏偏,唯獨不強求舒白秋的喜歡。
舒白秋又聽到先生問他:“你討厭我嗎?”
說這些時,傅斯岸的嗓音依舊心平氣定,十足耐心。
“你被我親的時候,會覺得反胃惡心嗎?”
舒白秋剛用手背倉促地抹過眼睛,不想弄濕先生的衣襟。
聞聲他立刻在傅斯岸懷裡搖頭,還是不止搖過一下地連續否定。
“所以,你不討厭我。”傅斯岸又說。
“你隻是可能會慢一點。”
“小啾,你需要一點時間,可能會慢一點才能想明白自己真正的反應。”
“慢一點才做決定。”
舒白秋的眼廓酸脹,的確如此。
他又被先生說中了心事。
舒白秋一直憂慮自己好慢,太慢恢複,也太慢才會有回應。
傅先生偏卻告訴他——
“可是慢一點又不是什麼錯,不是罪過。”
不是十惡不赦,也不會有懲責。
覆在少年頸後的手掌寬大溫熱,讓原本生出薄汗而微涼的纖瘦後頸,再沒有了丁點的寒意。
那溫暖乾燥的力度,還複又將低著頭的舒白秋更嚴緊地往圈攬的懷抱中壓按了一分。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對著懷裡鼻音低弱的少年,傅斯岸直白而清晰同他說。
傅斯岸不憚於把惡劣的自己展示給心上人看。
這是他的自私,也是他的強勢。
“我不想你以後想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喜歡,開始後悔曾經給我做過的這些補償虧欠。”
“我不想你日後想起我,回憶以懼怕、不安、怨悔,和不值得。”
這是傅斯岸真正的強勢——
就像他此時直白所說。
“舒白秋。”
“我要我在你心裡,永遠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