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過往經曆仍會影響他的選擇,傅斯岸知道他的想法,也並沒有打算強求。
即使沒有說透,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雲清雷能再見到故人之子;而初來這個新城市的舒白秋,看到一張熟悉些的舊交長輩的麵容,也能稍許地削減一些陌生。
不過,有一個問題,傅斯岸卻明確地問了舒白秋。
“那如果是我呢?”
男人講道:“小啾,如果是我,你會因為不想連累的考慮,而選擇對我隱瞞嗎?”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已經穿越斑馬線,走到了街對麵。
前方不遠處又有一片橙紅和明黃色的鬱金香花壇,舒白秋聽見傅斯岸的話,又向前走了兩步,才回頭,看向了他的先生。
“不會。”
少年答得很誠實。
“因為先生不會被連累,還會把那些壞人們一口全吃掉。”
舒白秋
認真在講的,全是心裡話。
他非但不覺得先生可能會被牽累。
還感覺那些壞人如果能不惹到先生,都算走運了。
傅斯岸聽得失笑:“是。”
他還牽著身前少年的手,聞言也向前一步,和男孩一同站在了背景春天的花叢前麵。
男人抬起另一隻手,覆在舒白秋的後頸,讓漂亮的戀人抬起頭來,仰起皙白的少年麵容。
與他在春光中接吻。
唇齒黏纏,男人的嗓音低磁如慨歎。
“好聰明。”
小啾好聰明,回答完全正確。
傅斯岸不會被牽累,他不是王子也不是騎士。
他就是全海陸最凶狠的惡龍。
——會將珍藏的寶物好生圈護。
永世環錮。
兩人的住所同樣在外灘旁不遠,離太昊和玉雕工作室都很近。
他們回到家時,春日的天光都還沒有落儘。
“明天還去工作室嗎?”傅斯岸問。
舒白秋點頭:“去。”
傅斯岸便道:“那周末再去新雕刻室看看?”
少年自無異議:“好。”
早在剛到申城的時候,傅斯岸就和舒白秋講過,無論是在家中的雕刻間,還是玉雕工作室,小啾都可以隨心選。
不過家裡的雕刻室畢竟是家用,做一些小件沒問題,一些更大的設施卻不算齊全。
所以,除了讓舒白秋去雲清雷的專業工作室,傅斯岸還額外包下了一棟可以眺望外灘的江邊彆墅,給少年做專門的雕刻工作區。
彆墅正在裝修中,隻等一切布置完畢,再將明城帶來的那些原石都送過去。
屆時,舒白秋也會擁有自己的專業工作室。
工作室比家用雕刻區專業得多,無論設備、裝修還是置房款,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傅斯岸還向舒白秋要過一個清單,讓少年列出他需要的設施和物品,清單裡也有不少需要專程購置的專業用具。
再加上申城本就是大都市,不管物價還是人工費,都比明城要更為昂貴。
這些款項全部加起來,已經近乎是一個天文數字。
因此早在列清單之前,舒白秋就向先生問過成本的事。
以舒白秋自己而言,目前階段,他是拿不出這麼多錢的,他也沒想到先生會這麼早為他置辦專業工作室。
不過這畢竟是他自己會用的東西,舒白秋也沒打算讓先生來付款。
他原本打算請對方列一個總清單,在規定的年限之內,由自己定期償還。
但傅斯岸就像是早已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樣,在舒白秋去問的那天,還沒等少年講出自己的償還方案,傅斯岸就道。
“費用會在你的分紅裡扣。”
舒白秋愣了下:“……分紅?”
“你是太昊的獨立董事,當然有分紅。”
傅斯岸說得理所當然。
舒白秋卻抿了抿唇:“可是我——”
可是他並沒有參與過太昊的任何工作,這些分紅,他也受之有愧。
不過舒白秋的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小啾。”傅斯岸叫他,說,“這筆分紅,不隻是婚後你應得的那部分。”
“還有一大部分,來源於五年之前,太昊收到的第一筆投資款項的收益股份。”
“婚前協議上已經清楚地明確過,這筆乾股始終在你的名下。”
“……”
舒白秋聽得更為啞然。
他知道這份婚前協議,也正是那次的簽署,讓他正式成為了太昊的董事。
舒白秋畢竟不是全才,沒怎麼接觸過相關知識的年輕小孩,其實真的不太懂那些專業的協議與合同。
但是舒白秋看過那麼多社會新聞,也隻聽說過誤簽合同的受害人被坑。
怎麼偏偏讓他撞上了先生——
不僅不是坑騙,還瀑布傾瀉一樣巨額地給他塞錢?
舒白秋組織了一下語言,還想開口。
不過他正要說話時,看到先生的神情,卻不由頓了頓。
因為舒白秋察覺,對方似乎還有話要講。
果然,旋即,舒白秋就聽麵前的男人道。
“我希望你能收下這份乾股,因為它並不源自於婚禮,又或是什麼協議,而是開始於五年之前。”
傅斯岸看著舒白秋,緩緩道。
“五年前,我為了規避風險,專程置辦了一個獨立賬戶,定期給太昊打錢,用以佐證太昊的資助來源。”
“那個賬戶的署名,就是你的姓,舒。”
舒白秋聽得微怔。
他意識到,之所以太昊的那麼多人,會當真以為自己是當年慧眼獨具的投資者、手握巨款的金主大佬。
原來其中不隻有傅先生對傳言的默認。
還因為,傅斯岸真的這樣完整地布置出過真實的整個流程。
而傅斯岸的話,也的確印證了舒白秋的想法。
“那時候,不僅是團隊的人,連我自己都會偶然覺得。”
“真的有這樣一位漂亮的好心金主,在鼓勵我完成所有看似不可能的艱難工作。”
男人說得誠心,篤定。
“小啾,可能在你的視角,你會覺得你並沒有做什麼。”
“可是之於我,這種孤寂時刻的無言陪伴感,是不會消弭,也無法抹去的。”
“這是我同你的共度。”
“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這一筆開始於五年前的財富。”
傅斯岸沉聲道。
“這是你應得的。”
“……”舒白秋微頓,旋即慢慢地點了點頭。“好。”
聽先生這麼講完,舒白秋再沒有推辭。
之後,他還補了一句。
“那以後,如果我做玉雕,賺了錢
,進項也分給先生一部分……可以嗎?()”
舒白秋學著對方,講。
也是按比例分紅,謝謝先生對我的陪伴。?”
傅斯岸也答應了他:“好。”
當時聊完天,少年就接到了傅斯岸助理的電話,詢問他一些有關清單上專業設備的購置事項。
所以專注傾聽通話的舒白秋並沒有看到,身側的先生彎起的唇角。
傅斯岸心情很好。
不僅是為小啾順利接納了他給的股份,還有心上人主動提議的未來分享。
傅斯岸看著兩人繞纏得越來越緊的人生前路。
為這種無法拆分剝離的牽纏盤結,他生出了由衷的愉悅感。
——無關金錢,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豐盛飽饜。
欣愉快.感。
而眼下,新彆墅的裝修已經進展過半,也需要未來的主人不時去看一眼,看有沒有什麼調整的地方。
所以傅斯岸才會和舒白秋定下時間,準備周末過去一趟。
而在今天傍晚,兩人準備用晚餐之前,還有一份快遞送了過來。
快遞是前日就已經約好時間,由專人送來的貴重物品。
收件人的名字,正是舒白秋。
等到驗收簽字之後,舒白秋坐到了桌邊,小心地開始拆封。
傅斯岸也坐在他身側,看了一眼,問。
“這是彙豐送來的保險箱?”
沒錯,那件貴重物品不是彆的,正是由私人銀行專程派人送來的保險箱。
舒白秋點頭:“對。”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已經和先生講過。
就連讓私人銀行將東西送貨上門,也是先生的安排。
不然,舒白秋就要自己飛好遠,越海跨洋地專程去香江取了。
彙豐是香江最大的私人銀行之一,在內地各省也都擁有支行,可以隨時為客戶提供各項服務。
不過舒白秋對此並不熟悉,還是先生提醒,他才在和銀行人員共同之後,預約了保險箱的郵送服務。
“這就是我父母留下的保險箱之一。”
舒白秋邊開箱子,邊道。
“我現在還隻能取出這一個,要等下一年生日,才能取出後續的一個。”
這些事,舒白秋也和先生講過了。
彙豐私人銀行裡的保險箱,正是舒白秋的父母留給他的東西。
要等他成年之後,才能陸續取出。
而保險箱被打開,裡麵投映出的金燦光芒,就不由閃得人眼亮。
舒白秋慢慢從裡麵取出了一塊、兩塊……整整十塊沉甸甸的物品。
那居然是十塊光燦燦的足金。
金塊上有透明塑封,上麵並沒有寫規格,不過傅斯岸掃過一眼,就看了出來。
這都是千克的足金。
十塊,就是足足十公斤。
顯然,這正是舒沐
()
之和林青霄夫婦給獨子留下的保障。
他們並非是沒留遺產,隻是寄存在了遙遠的香江,隻有舒白秋成年之後,才能自願、安全地將其取出。
傅斯岸並沒有多少意外,他知道舒家肯定會給最寵愛的小孩留有保障。
何況舒白秋的家長都不是普通人,不說舒雨巷的百年經營和遺世珍藏,就是舒白秋的父母,也分彆是一位天才畫師,和一位職業經理人。
他們自然會有不菲的積蓄。
而且——送足金。
傅斯岸想。
他的嶽母和嶽父大人倒是和葛虹一樣,都喜歡存金子,給小孩送金條。
傅斯岸才剛想到這一點,就聽身旁的少年道。
“之前婚禮的時候,葛姨給我送的草莓裡,放了好多金子。”
舒白秋解釋:“我記得媽媽也給我留下過一些純金,所以想用這些金子做些飾品,送給葛姨做回禮。”
“哦,回禮。”
傅斯岸在旁邊看著,一點都不酸。
他記得小啾之前給工作室列出的清單裡,就有專門的金銀鏨刻工具。
想來,也是為給他葛姨的回禮才準備的。
少年還在繼續拿取和整理保險箱裡的東西,除了金條,裡麵還有一些零散的金塊、舊物和飾品。
傅斯岸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才狀若不經意地問。
“你這次取保險箱,就是為了給葛教授回禮嗎?”
早在之前籌備新工作室的時候,舒白秋就和傅斯岸提過,他還有一些父母留下的積蓄,可以承擔一部分開支。
但在接受了傅斯岸的分紅之後,舒白秋也就沒有再講要立刻開保險箱來還錢的事。
沒想到今天,少年還是打開了這隻保險箱。
傅斯岸問完,卻見舒白秋又翻出了什麼東西,動作明顯頓了頓。
男人就沒有再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反而坐直了身子,低眸看過去。
“怎麼了?”
隻見少年拿出的,正是一個古樸的錦盒。
錦盒打開,裡麵裝著的是幾樣明顯有些年頭的舊物。
那同樣是足金,看起來似乎還是古董金。
錦盒的正中,是一枚略顯古舊的老金錠,左右兩側,則分彆是一塊金墜牌,和一隻金手鐲。
舒白秋端起錦盒,道:“除了要給葛姨回禮,也是為了拿這個盒子。”
他回答了傅斯岸剛才的問題。
而且少年還把錦盒端高,遞向了傅斯岸。
“給你。”
傅斯岸指了指自己:“給我?”
這些東西一眼貴重,雖然比不上那十塊金條,卻也是十足的昂貴。
而且這幾樣形製考究的金飾,還自帶古董屬性,甚至會比同樣克重的現代金有著更高的價格。
傅斯岸雖然沒有詳細了解過,但他畢竟收拾過傅家,對這些古董也有些大略的粗淺了解。
小啾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給他?
傅斯岸心下還在思忖,麵前的舒白秋看著他,已經點了點頭。
“嗯。”
舒白秋講得直白乾脆。
“這是我爸爸媽媽留給未來兒媳的見麵禮。”
少年眨了眨長睫,漂亮的眼廓微微彎起。
“所以給你。”
他說。
“送給我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