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糖一低頭,立馬看見了對方有些異常的雙腿。
對方穿著深色的西裝長褲,剛上車時她還沒怎麼注意,可時間一長蘇糖便發現了不對。
普通人坐在狹小的車內,雙腿總歸是會有些動作的,然而對麵這人的雙腿不僅僅自始至終都是原來的姿勢,就連旁邊的傷員剛剛不小心踩了他一腳,對方也沒有任何反應,正常人至少會條件反射收回自己的腳。
可麵前這人,不躲不閃不避沒有任何條件反射。
再加上那細細一看的確比旁人似乎要纖細些的雙腿……
蘇糖心中歎息一聲,不動聲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兩三公裡的路程,即便是因為晚高峰和車禍導致路道擁擠,但有交警在前開路,還有不少人知道前麵發生了車禍,全都自發給蘇糖他們所坐的車輛讓行。
等車輛抵達六院急診時,總共也就花了□□分鐘左右。
“病人來了趕緊過來接診!”
早已接到通知等候在門口的急診科醫生護士,當即一個個迎上前來。
“這人是肝脾破裂大出血,得趕緊處理傷勢。”蘇糖攙扶著中年女人將她交給一名主治醫師。
“你放心,檢查室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馬上檢查後看看是否進行手術治療。”主治醫師也不含糊,點點頭應道。
當即招呼病人躺在擔架床上連忙往急診室裡送。
等到最後一個病人被護士扶下車,黑色國產商務車剛準備關門,蘇糖幾個箭步衝到了車門旁,一把抓住門把手,氣喘籲籲道:“等,等會……”
“……?”
司機心中警鈴大作,難道麵前這醫生,察覺到了魏董的身份?
司機心底打鼓,盤算著自己前天和眼前這個小醫生曾經也在門診見過一麵,雖說門診人流量那麼多,對方很有可能記不住自己,但這中間也難保有什麼意外發生。
萬一麵前這個小醫生記憶力就特彆好呢?
是的,沒錯。
從蘇糖上車的第一時間,司機便想起了前天在門診見到的人。
那直擊靈魂勾人垂涎三尺的藥膳,司機至今都還沒能忘記。
可蘇糖顯然已經不記得司機了,甚至都不知道司機此刻背脊挺直,肌肉緊繃。
蘇糖仰頭笑眯眯看了一眼司機,又低頭將半個身子探進商務車內,伸出白白嫩嫩小小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魏延放在臉上的報紙,笑眯眯道:“今天謝謝你們送大家來醫院,我是普內科的醫生蘇糖,對治療下肢癱瘓,皮膚祛疤祛痘都有些心得……你要是有興趣,回頭可以來門診掛我的號。反正我病人少,你可以在APP上掛我下午的號。”
知道病人有社恐,蘇糖貼心地補充了一句。
魏延握著報紙的手,在這一瞬間微微緊了緊,卻又在半秒後緩緩鬆開。
蘇糖想要仔細端詳麵前這人的表情,判斷對方是否相信自己說的話。
奈何這張擋在臉上的報紙實在太大,她也不是什麼能夠通過手指反映判斷對方情緒的狠人。
蘇糖隻能看著年輕的人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小心翼翼道:“你信不信沒關係,但人總要給自己一次機會嘛……我掛號費也不貴,5塊錢就可以了。”
“要是還不信,我現在給你把脈也行……但隻能說說治療方案,不能開方子。”
蘇糖縮縮脖子,眼神閃躲,訕笑兩聲:“也不是我不想開方子……主要這年頭講究非法行醫,我怕被人舉報。”
司機抽抽嘴角:“…………”
靠,要不是知道麵前的小醫生,真是六院普內科門診的,這麼積極,都要懷疑這人是哪裡來的騙子了。
他們魏董看過全世界那麼多名醫都沒能治好,一個小小的普內科醫生,看模樣還是個低級住院醫,哪裡來的勇氣要給魏董看病?
果不其然沒等司機多想。
男人淺淡的聲音漫不經心在車內響起:“不用。”
魏延緩緩放下手中報紙,露出真容。
蘇糖一愣,這張從她大學起就經常出現在各種社交媒體電視報紙雜誌上的臉,就算是她想不認識都很難。
蘇糖眼神亮晶晶!
她前兩天還想著,若是能夠看看這位華國首富的病曆,說不定自己就有機會結下這份善緣。
沒想到今天,對方竟然會出現在車禍現場,而她剛好又坐上了對方的車子。
緣分啊!
“魏先生,原來是你呀!”
蘇糖嘴角一裂,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沒想到您平日裡居然這麼低調,會開這種檔次的汽車。”
這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一個大富豪居然願意低調送偶遇的車禍患者來醫院。
難怪路上一直拿著報紙將臉擋住。
哪怕平日裡這人報紙雜誌上看著像個裝逼犯,但本質還挺不錯。
“魏先生您先彆拒絕,我之前在門診見過你一麵。”
蘇糖極力推銷自己,清澈透亮的眼睛,亮晶晶:“當時您並沒有穿這麼長的西裝褲,我觀察了一下你的臉色和雙腿的情況。雖說我沒有脈診,但看您這情況應該是車禍後低位截癱。而且我看您身體消瘦,應該味覺和腸胃這方麵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
“我可以給您施展抽添針法,配合燒傷火,溫養命門,滋肝補腎,達到加強經絡,去除風寒邪濕的效果。還可以另外開些滋補和健胃藥膳。您的雙腿平日裡養護的很好,如果現在開始治療,四個月之後我有八成的把握讓您下地走路……一年之後您應該能夠自行開車,打球跑步。”
四個月下地,一年康複?
司機呼吸一滯,小心翼翼看向上司。
他怎麼覺得這個女醫生更像騙子了?
司機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害怕被上司的戰火波及。
不出所料。
魏延烏黑的睫毛微微上揚,黑眸漫不經心瞥了蘇糖一眼:“我遇到過很多人,有人同情心泛濫,卻沒有實力。有人想要借著各種各樣的身份靠近我,卻隻會誇下海口。”
“這兩種人對我來說,和庭院裡秋天的落葉本質都是一樣的。”
魏延語氣清冷,目光不帶任何一絲溫度:“我不想知道蘇小姐你是哪一種,但我觀察你年紀應該不會超過25歲。博士生還沒畢業的年齡,想來你應該是醫學類的研究生或者本科生。”
“全球數十位甚至上百位專家都沒能看好的病,你覺得……你能嗎?”
男人嗓音低沉沙啞,甚至話到末尾時還低笑了一聲。
他右手一伸,冷漠的關上車門。
司機見狀立馬靈活的竄向駕駛座。
他們老板今天還得和歐洲那邊簽訂合約呢!
蘇糖:“……????”
“靠!”被尾氣噴了一臉,蘇糖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家夥都說了些什麼。
難怪說文化人罵人不帶臟字。
剛剛這家夥不僅僅輕視她的學曆,還諷刺她和落葉一樣是廢物?!
“可惡啊!果然是個裝逼犯!”
蘇糖氣到跳腳。
這家夥不讓腦科醫生在他頭頂開個洞,看看構造真是太可惜了!
………………
魏延坐在車後排,視線順著晚高峰的車流,微微飄向遠方……
魏家在二十年前事實上僅僅隻是小富,而他父親就喜歡開著這款載人量大的商務車,帶著他們一家四口,以及爺爺奶奶放假遊玩。
這樣的習慣直到十年前,魏父死前都沒變過。
二十年前的老車型,眼下還在發售,也是他這些年私下注資貼補。
魏延嗤笑一聲,可惜如今對當年那些日子,還這份想念的恐怕也就隻有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