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導正在房間裡麵試戲,門關著,彆人看不見裡麵的狀況,有一個休息室供演員等候,不過大部分人都沒坐在裡麵,而是選擇站在走廊等候消息。
崇文新的名氣大,距離他上一次導演作品,已經隔了差不多三年,好劇本可遇不可求,席年都能看出這部戲背後的價值,彆人也不是瞎子,那麼放低身段,等一等也無妨。
大家都在琢磨劇本,沒有任何人主動搭話拉關係。
席年在走廊的長椅上落座,沒再看手中已經倒背如流的劇本,指尖微點,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陸星哲不著痕跡掃了眼周圍,發現來試鏡的藝人自己差不多七七八八都認識,起身離開了一趟,也不知去了哪兒,好半晌才回來。
他在席年身旁落座,避開旁人耳目,低聲道:“除了嚴渡,另外還有兩個人試鏡男一號,其餘人都是衝著男二來的。”
《暗殺》算是典型的殺手劇,男主段海陽是一名警察,為了保護警局重要證人而與殺手展開殊死搏鬥,過程矛盾不斷,衝突鮮明,男二號名義上是段海陽的好兄弟,實則是犯罪集團的臥底,戲份占比五五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嚴渡想試鏡男一,彆人覺得沒希望,所以都把目標轉向了男二。
陸星哲問席年:“你想試鏡哪個角色?”
席年道:“男一吧,試上哪個就演哪個。”
他仍是一慣的喜歡先權衡利弊,單純覺得這個劇本背後的含金量不錯,畢竟上一世斬獲不少大獎,演哪個都不吃虧。
陸星哲每天一句彩虹屁:“你肯定能試上男一。”
席年倒沒那麼篤定,畢竟嚴渡這個影帝也是實打實爬上來的,他把手中的劇本卷了卷,故意問道:“試不上怎麼辦?”
試不上怎麼辦?
陸星哲聞言陷入沉思,已經在心裡開始默默回憶嚴渡以前有沒有什麼黑料,小了還不行,最好能鬨到名聲岌岌可危,導演迫不得已換角的那種。
席年太過了解陸星哲,一看他的表情,就能把對方心裡在盤算的事猜得七七八八,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這個動作完全沒有過腦,僅出於本能,帶著連主人都不知道的製止意味。
席年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看向陸星哲,卻發現後者也正看著他,一臉不明所以。
陸星哲以為他不舒服:“怎麼了?”
“……”
席年頓了頓才道:“沒什麼。”
他按住陸星哲的手還沒放開,肌膚相觸,一片溫熱的觸感,掩在衣擺底下,誰也看不見。
席年扣住陸星哲五指,力道緩緩收緊,不知是在對著他說,還是在對著自己說:“……逗你的,試不上也沒關係,以後機會多的是。”
以後機會多的是,已經熬到這一步了,何必滿盤皆崩。
陸星哲就像個孩子,對於善惡的界限總是懵懂的,席年本該教他,而不是走上前世老路,不管不顧將他拽進更深的泥潭,一旦墜落,倘無人拉扯,便是懸崖般的跌勢。
他像是拉住了陸星哲,也拉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念頭。
陸星哲總是很聽他的話,聞言打消了念頭,低頭悄悄勾住了席年尾指:“好。”
終於有人從裡麵出來了,崇導的助理打開門問道:“還有人要試鏡男一號嗎?”
嚴渡和另外兩個人早就進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沒出來,席年聞言從位置上站起身,對陸星哲道:“坐在這裡等我。”
陸星哲笑著對他眨眼,悄悄比了個OK。
席年這才進去。
試鏡的房間很簡單,角落雜七雜八堆著一堆道具,崇導就坐在一張大方桌後麵,他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胡子拉碴,啤酒肚,帶著一頂老人帽,花白的頭發長到可以紮起來,一看就是個壞脾氣的怪老頭。
崇導看了席年一眼:“你也是來試鏡男一號的?”
席年見嚴渡他們坐在靠牆的長椅上,收回目光,然後點頭道:“嗯,我都行。”
崇導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回答,抬眼看向他,因為五官粗獷,看起來有些凶巴巴的:“都行是什麼意思?”
席年態度光棍:“能試上哪個角色我就演哪個。”
類似男一男二的角色他上輩子就演過了,內心其實沒什麼觸動,對他來說區彆不大,因為這部劇吸引人的是主線劇情,人設沒有太特彆的地方,所以演哪個都差不多。
大概是比彆人多活一世的原因,席年的氣質看起來要比同齡人沉鬱許多。
崇導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叫助理拿了一個人設本給他:“你先坐旁邊看一下,等會兒試試這出戲。”
如果不是確定參演,大部分演員手裡拿到的劇本都是不全的,就好比席年,手裡隻有男一男二的大概介紹,他翻了翻崇導遞過來的人設本,發現是一名配角殺手。
既然劇名叫《暗殺》,那麼就肯定少不了殺手的戲份,男主角段海陽的任務是保護警局證人,而殺手19的任務則是暗殺證人,戲份不多,但卻是推動劇情的重要人物。
殺手沒有名字,隻有一個代號19,他從小就被犯罪集團當作殺人工具培養,沒有任何感情,已經完全脫離人類範疇,就像一條瘋狗。
席年原以為崇導會讓他試一下和主角搏鬥的打戲鏡頭,結果隻是殺一個人。
19暗殺證人的時候,被警方追殺,負傷躲進了一棟雜亂的民居,他推門進去殺掉了酗酒的屋主,結果卻發現床上還捆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
一個被繼父侵犯,腦子呆呆傻傻的女孩。
19已經形成慣有的殺手思維模式,他本該殺掉屋子裡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動手,他吃掉冰箱裡的食物,給女孩穿上衣服,在地上待了一個晚上。
席年繼續往後翻看,發現後麵兩個人產生了感情,殺手19帶著女孩一起逃亡,結果途中女孩卻不慎受了重傷。
於是19殺了她。
崇導要席年演這場戲,其實並不太好把控,甚至可以說比主角還難演。
席年在旁邊坐了很久,崇導才出聲叫他:“劇本看完沒,過來和女演員搭戲。”
飾演女孩的演員崇導幾天前就找好了,屬於演技高但不怎麼火的實力派,叫楊錦,今天試鏡她也在場,一頭黑色的長發,清秀圓臉,很顯年齡小。
席年隻能放下劇本過去搭戲。
場地簡單,沒有道具,楊錦直接往地上一躺,捂著肚子裝重傷,幾息之間麵色就已經開始蒼白,呼吸急促,雙眼泛淚,妥妥的實力派。
劇組的人都看著他們,包括來試鏡的其他藝人。
席年沒有動,他望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想象著自己是那個殺手。
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感情,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喜歡一個人。
窮凶極惡,在生死邊緣遊走的瘋狗。
席年的眼神漸漸變得漆黑無光,開始窺不見任何情緒波動,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終於有了動作,單膝跪在楊錦身邊,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仿佛身處危機四伏的黑夜,隨時會有人追殺過來。
崇導盯著他們,靜等後續。
劇本設定19逃亡的時候已經雙腿中槍,席年麵無表情抱起楊錦,趔趄著走了兩步,然後又同時摔倒在地,楊錦哭的抽抽噎噎,卻沒出聲,她錘了席年兩下,把他往外推:“跑……跑……”
席年看著她,沒動,仿佛沒聽懂似的,又繼續過來拉她,竭力想帶她一起走。
楊錦話都說不出來了,她躺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無聲道:“疼……”
她眼中有淚水落下:“好疼……”
席年聞言眼中出現一絲茫然,又終於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趔趄著爬到了她身旁,他把楊錦上半身抱進懷裡,查看她的傷勢,卻發現已經沒辦法再救治。
他不懂什麼叫難過,隻知道楊錦很痛苦,於是猶豫著,伸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眼眶四周隱隱泛紅,卻沒有淚水。
席年看著楊錦,似乎在征詢同意,楊錦也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抗。
席年一開始沒有用力,過了許久,才緩緩收緊力道,他一直盯著楊錦,眼見著懷裡的人瞳孔逐漸暗淡,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動。
女孩已經死了,手卻一直攥著他的衣角。
席年低頭,頓了好半晌,然後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女孩穿上,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崇導終於滿意:“哢!”
旁邊有人已經看入神了,聽見這一聲才終於回過神來,席年從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楊錦也跟著起來,沒忍住捂著脖子咳嗽了兩聲:“你演的不錯,但是……咳……掐人的時候太用勁了。”
席年道:“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
崇導似乎對剛才那一場戲很滿意,捏了捏手中的打分表,問席年:“我覺得你演這個角色比較合適,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替一個角色找到適合的演員其實很難,能演段海陽的一抓一大把,能演殺手的卻不見得有幾個,崇導站在整部劇的角度考慮,希望席年能接這個角色。
席年莫名其妙被安排這麼一出,心裡其實挺操蛋的,他沒有立即回答:“我回去想想吧。”
崇導這個時候變得相當好說話:“可以。”
還有彆人要試鏡,席年沒有在裡麵多待,洗了個手就出去了,陸星哲正在外麵等著,見他出來,上前問道:“試鏡過了嗎?”
席年道:“算過了吧。”
橙子不知何時從後麵冒出頭,聞言驚喜道:“真的過了?席哥你太6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