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川又不是傻子,跟著沈鬱,他要多少錢沒有,沈潤幾十萬就想把他打發了,怎麼可能?
沈潤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彆得寸進尺,拿了錢趕緊滾。”
盛川屈指彈了彈褲腿,不以為意:“得寸進尺也比大少你過河拆橋的好,我可是費心費神的替你籌謀,你也太冷血無情了。”
沈潤冷笑:“籌謀?我叫你勾引沈鬱,讓他和老爺子鬨掰失去繼承權,結果呢?老爺子還是要把公司留給他,到頭來還不是要我自己動手,真不知道我花錢請你有什麼用!”
那一瞬間,他言語間似乎暴露了什麼,但盛川並沒有聽出來,漫不經心的攤手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誰讓你自己不討老爺子喜歡呢。”
他們在這邊你來我往的交鋒,殊不知字句都如巨石般壓在沈鬱心頭,將他最後一點希冀都擊得支離破碎,他仿佛身處泥潭,周遭無邊的絕望正在緩慢的吞噬著身軀,然後一點點淹沒口鼻,隻剩下窒息與死亡。
記憶就像一條湍急流動的河水,在這個時候被石塊截住去路,陡然斷了線。
思緒緩緩歸攏,他們仍然身處不見陽光的臥室,沈鬱的脊背忽然彎了下來,低頭緩緩抱住自己的雙臂,仿佛這樣才能多一些安全感,指尖一點點陷入了皮肉:“不知道……”
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幽深且暗沉翻湧的視線,在一片死寂中壓製著歇斯底裡的瘋狂,聲音低低的,在房內輕輕響起:“我不知道……”
盛川也沒抱希望從他這裡知道什麼,聞言沒再繼續追問,將手裡的麵包袋子封口,放進抽屜,從地上起身準備離開,誰知腳腕卻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低頭一看,原來是沈鬱抓住了他的褲腳。
他瘦的太厲害,連手背都是蒼白的,可以清楚看見淺青色的血管,此時死死攥住盛川的褲腳,指尖無意識陷入了肉裡。
沈鬱仰頭看著他,眼睛黑漆漆的,照不進半點光:“你去哪兒……”
盛川頓了頓:“有事,晚點再來看你。”
沈鬱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鬆手,盛川清楚看見他臉側下頜線微微收縮,那是牙關緊咬才會出現的情況,出聲問道:“怎麼了?”
沈鬱聞言低頭,然後緩緩鬆開了手,看起來呆呆傻傻,仿佛隻是無意識的舉動:“……”
盛川掃了眼牆角,俯身將沈鬱從地上打橫抱起,然後放到了床上,對他道:“以後就在這裡睡覺。”
沈鬱縮進被子,慢半拍的點了點頭。
盛川見狀這才離開,他下樓的時候,被林姨看了個正著,後者對他從沈鬱的房間走出來似乎有些驚疑不定,猶豫著出聲問道:“盛先生,你去看二少爺了嗎?”
盛川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阿鬱精神好像不太好,今天晚飯你給他做豐盛一點,免得總是無精打采的。”
林姨聞言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慢半拍的點了點頭:“哎,好。”
一雙蒼老的手掩在圍裙底下,不安的攪動著。
沈家人不多,加上老爺子喜歡吃家常菜,負責做飯的保姆隻有林姨一個,晚飯的時候,她依照盛川的吩咐,特意多做了一些菜,但不知為什麼,遲遲沒有端出來。
盛川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玩手機,他打開手機攝像頭,對準廚房門口,指尖一劃,在屏幕上緩緩拉近距離,清楚看見了林姨大部分的動作。
她似乎很不安,把飯菜單獨分了一份出來,手有些抖,把托盤端起來,又放了下去,幾經猶豫,然後哆哆嗦嗦的從圍裙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往米飯上撒了些許,又用筷子攪拌均勻,然後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把飯端出來。
盛川動作不變,指尖輕劃,將剛才錄下來的視頻進行保存,然後切換到社交軟件界麵,等林姨經過他身旁,才放下手機,起身攔住了她:“是給阿鬱的飯嗎?”
林姨被他攔住,嚇得顫了一下,說話都有些結巴:“是……是啊……”
盛川笑了笑,隻當沒看見:“我上去喂他吧,免得阿鬱又鬨脾氣。”
說完從林姨手中接過了托盤,而後者猶豫一瞬,就鬆開了手:“那就麻煩盛先生了。”
盛川隻道:“應該的。”
林姨站在樓梯底下沒動,親眼看見盛川上樓進了沈鬱的房間,這才回去吃飯。
盛川這次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見沈鬱乖乖的在床上躺著,略有些訝異的挑了挑眉,大概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聽話。
沈鬱仿佛聽見了動靜,窸窸窣窣從床上坐起了身,白色的衣服鬆鬆垮垮穿在身上,從領口看去,甚至能看見薄薄一層皮肉下肋骨的形狀。
他看向盛川,往日神采飛揚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但仍是漂亮的,跪坐在床上,蒼白的皮膚有些透明:“阿川,你是來看我的嗎?”
盛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他將托盤放到床頭櫃,並沒有喂沈鬱,而是用筷子夾起米飯吃了一口,垂著眼咀嚼片刻,然後抽出紙巾吐了出來。
米飯味道很怪,有些微苦。
林姨大概怕沈鬱不吃菜,且神智失常,嘗不出來什麼,這才往飯裡下了東西。
沈鬱在身後靜靜注視著他的動作,然後挪到了盛川身側,偏頭看向他:“阿川,你是不是餓了?我的飯都給你吃。”
盛川聞言回神,然後把米飯倒進垃圾桶,把筷子用紙巾擦了擦,遞給沈鬱:“自己吃菜,我下去一會兒,很快上來。”
他說完打開門,快步下了樓,卻見林姨正坐在小廳裡吃飯,盛川避開她的視線,然後從儲物櫃的抽屜隔層把藥箱拿出來,藏進了觀景魚缸後麵,這才去找她:“林姨。”
林姨正在吃飯,聞言立刻放下碗筷站了起來:“盛先生,怎麼了?”
盛川捂著小臂道:“藥箱在哪兒,我剛才不小心把手磕了,想找藥油抹一抹。”
林姨道:“好像在儲物櫃,您等等,我去拿。”
她說完起身走向儲物櫃,然而翻找了半天也沒看見藥箱,盛川見狀道:“是不是在樓上?”
林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但想起沈鬱前段時間一直在用藥,便下意識以為在樓上的儲藏室:“好像是,我去找找。”
盛川靠在門邊,親眼見她上了樓,然後閃身進了林姨的房間,傭人房不算大,有什麼擺設也一覽無遺,對方如果真是沈潤的眼線,肯定不會那麼笨一次毒死沈鬱,就算下藥也一定是慢性的,肯定還有剩餘。
盛川在她床頭摸索片刻,沒找到東西,然後拉開床頭櫃,一層層的翻找著,最後終於在最底下的一個抽屜發現一個白色藥瓶,上麵都是英文字母,不過都是專業詞彙,看不太懂。
他用手機把藥瓶拍照,然後從裡麵拿了一顆膠囊出來,擰緊瓶蓋原封不動放了回去,這才離開林姨的房間。
盛川動作很快,趁林姨還沒下樓,把藥箱拿出來放到了茶幾上,然後解開袖扣,裝模作樣的揉了一點藥油,林姨氣喘籲籲的從樓上下來,結果就看見這一幕,不由得傻了眼:“盛先生,你……”
盛川對於捉弄她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聞言不怎麼有誠意的道:“不好意思,林姨,我剛剛在茶幾底下找到藥箱了,讓你白跑一趟。”
林姨不疑有他,就算生氣麵上也不會表露出來,聞言勉強笑了笑,隻能坐回去繼續吃飯。
盛川看了眼窗外漸黑的夜色,翻出手機相冊,然後對照著藥瓶上的英文名百度搜索,最後發現是德國的一種神經性藥物,具體功效沒有寫的很清楚,但這種東西肯定是不能亂吃的。
沈家就沈鬱一個得了精神病,那麼針對的是誰也顯而易見。
盛川心下了然,捏著手機,有一下沒一下的在腿上輕磕著,片刻後,忽然意味深長的出聲問道:“林姨,你說害人犯法嗎?”
林姨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盛先生,害人當然犯法了。”
盛川又問:“你覺得坐牢可怕嗎?”
林姨道:“坐牢當然可怕了,萬一拖家帶口的,說不定幾年都見不著麵。”
盛川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那……下藥害人犯法嗎?”
隻聽“當啷——”一聲脆響,林姨手一抖,碗直接滾落到了地上,米飯撒了一地,她臉色煞白的看向盛川,想說些什麼,嘴巴蠕動半天,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感覺血液倒流回腦子,一陣眩暈感襲來:“盛……盛先生……”
盛川起身,拉開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把手機裡的視頻給她看,上麵清清楚楚錄下了她往飯裡放藥的全過程,低聲問她:“林姨,你知不知道,你房間最底下抽屜裡的那瓶藥吃多了是會死人的,如果把這些證據交給警察,你猜你會判幾年?”
盛川是故意嚇她,如果沒猜錯的話,那瓶藥吃了並不會死人,隻會讓沈鬱一輩子都呆呆傻傻。
林姨沒怎麼讀過書,膽子也小,再加上年紀大了,三言兩語就被盛川嚇的渾身哆嗦,噗通一聲從椅子上滑了下來:“盛……盛先生……我求求你……千萬彆把我交給警察,我兒媳婦懷孕了,我還沒看見我孫子出生呢求求你了……”
她大抵是真害怕,老淚縱橫,一雙枯朽的手攥住了沈鬱的褲腿:“都是大少爺要我這麼做的,我一時貪錢就答應他了,他讓我彆給二少爺吃飯,我也不想的……”
盛川問道:“那藥呢?”
林姨哭著搖頭:“大少爺說也不能一直不給二少爺吃飯,偶爾喂一次就行了,他讓我把藥放在裡麵的,我不敢多放,每次隻放了一點點,你千萬彆把我交給警察……”
盛川靜默片刻,並不說話,等林姨哭的快昏過去的時候,才出聲道:“不把你交給警察也可以,那要看你站在哪一邊了。”
林姨聞言眼中燃起些許希望:“盛先生,您需要我做什麼,我一定做,隻要彆把我交給警察,彆把我交給警察……”
盛川伸手把她扶起來,注視著她渾濁的眼睛道:“你在沈家工作這麼久,年紀也大了,一時糊塗可以理解,我不用你做些什麼,以後安安分分做飯,彆讓我看到你做小動作。”
林姨倉惶點頭:“一定……一定……”
盛川指尖在桌麵輕輕敲擊:“如果沈潤還有消息要給你呢?”
林姨被他攥了把柄在手裡,自然不敢做些什麼,聞言連忙道:“下次大少爺要我做什麼,我一定先告訴您。”
盛川終於笑了笑,微風拂麵般的溫和:“那就好,我先上樓,就不打擾你吃飯了。”
他說完,從位置上起身離開,心想明天私家偵探應該就能查到肇事司機的地址,如果沈潤真的做了什麼手腳,一定藏不住狐狸尾巴。
係統偶爾會出現在他麵前,畢竟隻有更好的了解宿主,才能製定出正確的改造計劃。
盛川顯然不怎麼想看見它:“盯著我乾什麼?”
係統好奇的道:【我在想,你剛才說害人犯法的時候,心裡有沒有臉紅】
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