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不能有太過極致的愛恨,就像世界沒有非黑即白的事,否則一朝顛覆的時候,痛苦的隻是自己。
某些人,某些事,對沈鬱來說太過重要,於是幻想破碎的時候,對彆人來說無關痛癢,於他來說卻是切膚之痛。
盛川之前沒發現沈鬱在裝瘋,是因為他沒明白一個道理,人是會變的,就如同他當年被父親打到吐血,孤身一人離家出走來到大城市,心境至此顛覆,現如今的沈鬱也是一樣。
沈鬱攤開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垂眸看了一眼,而後一點一點的緩緩收緊,像是攥住了什麼東西,從前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多了一處陽光照不進的地方,幽暗深沉,揮之不去的病態。
他已經沒了很多東西,既然已經追不回來,於是隻好攥緊目前所有能攥緊的東西。
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
沈鬱終於從樓梯台階上起身,走到了盛川房間門口,他擰開門把手推門而入,卻沒見到想象中的人,隻有一長條被剪碎的床單係著桌腿,另一端蛇似的蜿蜒至窗台外麵,形成了一條安全繩索。
很明顯,盛川跑了,而且還是翻窗戶跑的。
沈鬱走到窗戶邊,望著底下的一截床單,內心不知在想些什麼,眸底暗沉翻湧,落在窗沿上的手無聲攥緊,片刻後,才終於緩緩鬆開,閉了閉眼。
盛川又在騙他……
這個時候,盛川已經在門口乘坐公交車轉地鐵到達了火車站,並重新買了一張回老家的火車票,回到了那個三四年都不曾回去的地方。
他老家在山溝溝裡,臨近傍晚的時候抵達鎮上,還得再坐一趟車才能進村,盛川已經有很多年沒再回來,周遭的景致令他感到相當陌生,印象中塵土飛揚的路修得平坦而又寬闊,破舊的土房也變成了漂亮的磚房,以至於他很難分辨出路線。
盛川站在路邊,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走了,看見一個年輕小夥開著三輪摩托車經過,伸手攔住了他:“麻煩問一下,盛江河家怎麼走?”
年輕小夥聞言停下了車,往東邊指了指:“江河叔啊,看見那棟最漂亮的二層小樓房沒,就是他家的,你找他有事兒啊?談生意?”
他見盛川衣著光鮮,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誰曾想越看越眼熟,忽然一拍大腿道:“哎!你不是那個誰……那個那個……你是川子吧?!”
盛川聞言這才覺得對方也有些熟悉,仔細一看,原來是以前的鄰居高海洋,笑了笑:“是我,你還認得出來啊。”
高海洋樂了:“為啥不認得你,咱倆當初一起上學,那麼多人,就你考上了大學,多光宗耀祖的事兒,哎,你是要回家吧,上來唄,我帶你一程。”
他口快心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盛川也沒在意,直接坐上了他的車:“麻煩你了。”
高海洋朝著他家駛去:“嗨,有什麼麻不麻煩的,你可出息了,在外麵跟人做生意掙大錢,江河叔在村裡逢人就誇,有什麼掙錢生意也帶帶兄弟啊。”
盛川壓根沒聽懂他在說什麼:“誰說我在外麵做生意了?”
高海洋道:“江河叔唄,他說你孝順,在外麵和人做生意,掙了錢每個月都往家裡寄,瞅瞅,你家那小樓房可闊氣了,十裡八鄉誰比得上你家。”
路不遠,十來分鐘就到了,高海洋把車停在一棟二層小洋樓麵前,對裡麵喊了一聲:“江河叔江河嬸兒!趕緊出來啊,你家川子回來了!”
盛川從車上下來,看著麵前與記憶中相去甚遠的漂亮樓房有些怔神,他明明記得自己離開時家裡還是破舊的小土屋,怎麼短短幾年時間就變成了樓房,哪裡來的錢?
還未來得及說話,一個眉眼清秀的中年婦女就忽然從裡麵快步跑了出來,因為速度太快,還差點絆倒了:“川子?!川子在哪兒呢?!”
話音未落,她就看見了站在車旁的盛川,一瞬間愣在原地,似乎有些認不出當年青澀的兒子了,過了好半晌,才終於猶豫著走上前,試探性伸手拉住了他:“是川子嗎?是川子嗎?”
母親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她剛剛問完,眼睛就控製不住的紅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說話:“你這孩子……你這孩子……怎麼現在才回來……”
盛川不知道該說什麼,伸手抱住了她,感覺母親老了很多,身軀也孱弱了很多:“媽,對不起。”
他在外麵偽裝了太久,很少露出真實情緒,以至於現在連一句真情實感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高海洋見狀按了按車喇叭:“哎,回家是好事兒,嬸子你哭哭啼啼的乾啥,川子這麼多年沒回來,還不趕緊帶他進屋看看。”
盛母聞言擦了擦眼睛:“對,回來是好事兒,回來是好事兒,川子你吃飯了沒,快跟媽進屋。”
說完趕緊把盛川拉進了屋,穿過小院,正中央的堂屋亮著燈,桌上擺著飯菜,他們估計剛剛才開始吃飯,地上鋪著亮眼的瓷磚,家具也都是新的,怪不得高海洋說他家房子漂亮。
盛川看了眼,發現桌上有兩副碗筷,其中一個碗旁邊擺著一堆花生米,還有小半杯白酒,頓了頓,出聲問道:“他人呢?”
盛母知道他是在問盛父,先是歎了口氣,隨即又左右找了圈,最後發現後院門開著,拍了拍圍裙罵道:“這個老東西,剛剛吃飯吃的好好的,一聽你回來了,就躲出去了。”
不僅是盛川不願意見他,盛父也怕見到盛川,因為當年的事,這個父親心裡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