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猶豫道:“可……可紅泥道人煙稀少,靠近半山腰,並不是通往我家的路……”
這個公孫琢玉就不知道了,他又不是神:“她離開劉府已是半夜,要麼天黑慌不擇路,要麼是被歹人脅迫。”
他說完掀起衣袍下擺,半跪在地上,抬起餘氏的下巴,將她脖頸上的傷痕露出來給眾人看:“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傷口很細,不像粗糙的麻繩,而是弓弦等細長柔韌的東西。並且殺她的那個人很強壯。”
餘氏顯然被玷汙的不輕,臉頰紅痕頗多,像是被人大力親吻,胡子剮蹭留下的痕跡。
公孫琢玉說至此處,仿佛已經知曉了什麼答案。從地上緩緩起身,摘了手套扔給師爺萬重山:“什麼人會用弓弦,什麼人又住在荒無人煙的山上……”
答案其實已經呼之欲出。
公孫琢玉雙手抱肩,走上高堂,沒骨頭似的靠坐在太師椅上,若有所思,將推測出來的凶手的特征一一念出:“身上有三道女子留下的指甲抓痕,胡須濃密,家中有弓,身體強壯,住在山上,沒有妻子,孤身一人……大概是附近的獵戶。”
他語罷拍了拍驚堂木,驚醒陷入呆愣的眾人,抬手召來捕頭:“照本官剛才所說的話,速去紅泥道周邊搜查,一應可疑人物悉數帶回。”
捕頭站在堂下,聞言回過神來,立刻領命離去。同時心中暗自納悶,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除了剛上任的那幾天,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公孫琢玉這麼勤快審案。
圍觀百姓都在等待著結果,想看看他們這位縣太爺到底能查出個什麼名堂來,同時禁不住議論紛紛。公孫琢玉列出的那幾條凶犯特征看似毫無道理,細想卻又不是無的放矢,讓人難以反駁。
餘氏的屍體就靜靜躺在堂中央,再灼熱的太陽也沒辦法溫暖幾分,她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腐爛發臭。人命就是這麼脆弱。
公孫琢玉靠在椅子上,有些困。他不喜歡審案,因為這種事沒辦法給他帶來任何好處,隻會徒然浪費精力。劉家尚且還能孝敬一二,錢氏卻是種地的平頭老百姓,能送上一袋子苞穀都算不錯了。
他還是很想當名臣,不論名聲好壞的那種。要載入史冊,證明自己曾經來這個朝代走過一遭。
公孫琢玉閉目養神,靜靜思考著以後的路。該給上司孝敬的還是得孝敬,不然怎麼升官。該撈錢的還是得撈錢,家裡十幾張嘴等著養活呢,還有那麼多門客。隻是有一點,這輩子打死都不能投靠到蔡竭門下了。
那就是一個倒黴蛋。
公孫琢玉依舊不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行為有什麼毛病。滿朝文武貪官多了去了,他被揪出來隻不過是因為投靠錯了人,這輩子得找個穩點的靠山。
紅泥道離此處雖有一些腳程,但並不算遠。加上那些捕快有功夫在身,搜尋起來倒也快速。過了大概一個時辰左右,外間忽而有人通報,小跑著進了公堂:“報!大人,我們在紅泥道附近搜尋時抓到一個獵戶!”
“嘩——”
百姓聞言一片嘩然,不是吧,還真抓到了?!
眾人紛紛回頭看去,並自發讓出了一條道路,隻見兩個衙役押著一名身體強壯的男子走了進來。對方滿臉黑須,腰間圍著張舊虎皮,身穿粗布衣裳,外露的胳膊滿是肌肉,掙紮起來連衙役都險些沒按住。
“老實點!快走!”
捕頭將人帶入了公堂,對公孫琢玉抱拳道:“大人,我等依照您的吩咐在紅泥道四周搜尋,無意中瞧見此人形跡可疑,在遠處鬼祟偷看,便捉了來。”
那男子奮力掙紮,哼哧哼哧喘著粗氣:“我沒犯官司!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抓我!”
公孫琢玉眼尖,發現他脖頸處有三道不甚明顯的抓傷,略微坐直了身體:“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男子聞言一怔,似是被他嚴肅的聲音嚇到,終於停住了掙紮,不情不願道:“小人劉二虎。”
公孫琢玉淡淡闔目:“嗯,做什麼營生?”
劉二虎道:“自幼無父無母,在山中以打獵為生。”
公孫琢玉睜開了眼:“可有妻室?”
劉二虎搖頭:“回大人的話,小人自幼貧困,脾性粗魯,再加上家中無長輩張羅,因此尚未娶妻。”
公孫琢玉笑了笑,一身錦袍官服,端的風流倜儻,外間的女子不由得羞紅了臉:“劉二虎,你轉頭看看。”
劉二虎一愣,轉過頭去,卻見地上躺著一個人,用白布蓋著看不清臉。正欲出聲詢問,堂中忽然刮起一陣沒由來的妖風,將那白布吹了開來,餘氏的屍體頭偏著,不偏不倚正好對向他。
青白的屍體,散亂的鬢發,冰涼且泛著屍臭,無聲彰顯著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烈陽當頭,有人硬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