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顧鶴之那可憐兮兮的表情讓蘇懷夏動容, 她黑珍珠似的眼中好像有心疼的表情:“可以啊!”蘇懷夏輕輕地說道。
“那,再見。”然而顧鶴之的第六感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所以當他聽到蘇懷夏的回答時,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要逃,以免她變卦。
瞧見顧鶴之乾脆利落轉身就走的高挑背影,蘇懷夏眼皮一跳。心想厲害了顧鶴之, 這才認識多久, 自己的套路已經被他摸透了嗎!
但是她不會因此放棄的!
就在顧鶴之腳快踏出知青點門檻的時候,蘇懷夏仰這脖子高聲喊道:“換一頓佛跳牆怎麼樣!”
她這句話剛剛說完整,顧鶴之前腳正好踏出知青點落地,後腳還在門檻裡麵。身體就順著這樣的站定, 扭過腦袋, 麵上好似是有悲淒:“你不能這樣。”
蘇懷夏那張小臉上的哀痛比他更濃:“我也不想,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能力越強, 責任越大……”
“我……沒什麼能力……”蘇懷夏的話被顧鶴之打斷, 聲音抬高了點, 還帶了點淒楚。
“不,不能這麼妄自菲薄……”蘇懷夏反打斷顧鶴之,音調更是直接上了個八度。眼眶裡噙著淚水, 是遭受了天大的冤屈, 看得人心疼極了。
趙擎&孫博洋:……
“這兩個人在乾什麼?唱歌劇嗎?”孫博洋不明所以的聽著兩人似是詠歎調般的你來我往。
趙擎也很迷……
蘇懷夏和顧鶴之平日裡都是沉穩那一掛的。但撞到一起,就會顯得格外……活躍?有種……本性畢露的感覺。
那邊, 蘇懷夏和顧鶴之歌劇似得賣慘對答還在繼續僵持。
直到蘇懷夏睜著掛滿了戲劇化哀戚的臉, 嗚咽得喊了句:“求你了, 親愛的!”顧鶴之的他耳朵動了動,沒有繼續反駁。
“你剛才……叫我什麼?”顧鶴之忽然冷靜下來,方才臉上所有誇張且虛假的表情瞬間被清空,隻留下了滿臉的認真。
蘇懷夏看見事情有希望,能趁熱打鐵,捏住嗓子,絲毫不害臊地撒嬌:“親愛的!幫我嘛~”那黏黏膩膩的聲音,之前從來不會出現在蘇懷夏的身上。
趙擎和孫博洋都是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等到疙瘩下去後,又仔細品了品,就覺得蠻受用……蘇懷夏那嗓子澈的少女音,真的再適合撒嬌不過了。
果然,被撒嬌對象顧鶴之嘴角受用地揚起淺淺的弧度:“再叫遍。”
蘇懷夏:“……”
她現在倒是有點兒想把手裡地砍刀架在裡麵那得寸進尺的男人的脖子上。
但……不能衝動,要忍。誰讓自己有求於人呢。
她其虛假的微笑,又是喊了聲:“親愛的~~”
顧鶴之唇邊的揚起的弧度越來越明顯。
蘇懷夏心裡高興,看來事情要成了!快進來吧!快進來下棋吧!
然而,顧鶴之真正的舉動卻是……把另一隻腳也完全踏出了門外。
隨即正麵朝向蘇懷夏,伸了三根手指。
蘇懷夏:?
顧鶴之沒有回答,隻是認真的豎著三個手指。
“三……三頓?”蘇懷夏小心翼翼的問,隨後付出了一番英勇赴死的表情,“三頓就三頓!”
天知道做一道佛跳牆要花多少功夫!而且還是做知青點這麼多人份的!哎,為了保住那奇葩老頭兒,她也隻能犧牲下了。
顧鶴之冷靜的搖搖頭,又將三根手指強調了下:“三天。三天的佛跳牆。”
蘇懷夏:“……!!!”
蘇懷夏哢得什把手裡的砍刀砸進麵前木質的小方桌裡,凶神惡煞地瞪顧鶴之:“顧鶴之!你是要累死我嗎!”
蘇懷夏知道顧鶴之喜歡佛跳牆,所以才用道菜作為引誘的。
但她沒想到,顧鶴之的執著既然到了這樣的程度!
顧鶴之那裡早就品出了蘇懷夏的急切,可是他像極了個冷靜的資本家,絕對會不會放棄已經到手的利益。
看見砍刀落下來的那刹那,眉峰一跳,退後一步,似乎隨時隨地都在準備逃命。
顧鶴之對於吃的東西都格外的執著,就連蘇懷夏都沒有辦法讓他退步。
意識到這點的蘇懷夏敗下陣來,歎了口氣:“好吧,三天就三天,你還不快點過來!”
顧鶴之謹慎的看了眼那把砍刀,繞著蘇懷夏走:“不用了。”
說完,他直接走到了餐廳裡,一眼就看見還在旁若無人研究棋譜的於冬清。
“於教授?”顧鶴之接過趙擎送過來的棋盤,“能下一盤嗎?”
於冬清像是沒聽見,全不理睬。
對於這樣的人,顧鶴之比任何人都有辦法。他也不再試圖和於冬清搭話,擺開棋盤,自己和自己對弈。
棋下到中盤的時候,於冬清的眼皮忽然動了動,視線從眼前的棋譜上飄忽出了點,落在顧鶴之的棋盤上。
他將本就溝壑叢生,能夠夾死蚊子的眉頭皺成了川字。顧鶴之又下了幾手,老爺子再也忍不住了。
“停停停!你下的這是手什麼臭棋!”於冬清將其譜卷成個筒,打開顧鶴之又要下棋的手。又搶過他手裡的那個“象”放回原處,接著快速挪動顧鶴之的車:“將軍!”
“小子,看清楚了嗎!這才是真正妙哉的走法!”於冬清得意洋洋的說。
顧鶴之應聲附和:“厲害!真是厲害。於教授,能賜教一局吧?”他話語間的內容雖然在應和,但說話的語氣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自帶了高人氣質。
於冬清聽了不高興:“小子,聽你這語氣,是不是以為自己下得不錯?”
顧鶴之不置可否的抬眼瞥了於冬清一眼,笑笑沒有說話。
於冬清見顧鶴之這一股子的傲氣,哈哈大笑,把手裡的棋譜拍到一邊:“好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傲氣,今天讓爺爺好好教教你。”
說著擼開了棋盤上已有的子,拿了黑棋,就擺起來。比起於冬清的興致衝衝,顧鶴之更加顯得格外淡定。拿了紅子,也跟著擺起來。
趙擎一旁觀察,瞧見顧鶴之這樣老神在在的樣子,心裡就覺得不妙。之前看顧鶴之這副模樣的時候,通常他要放大招。
“顧兄……他沒問題吧?”趙擎心裡慌張極了。
棋藝這東西,又不是調節器,怎麼可能忽高忽低。就算真的是高手讓棋,也是能夠感覺出來的。更何況是於冬清這麼敏感的人。自己上次讓棋,捫心自問,已經竭儘全力照顧老教授的臉麵問題,每步下的都是如履薄冰。就算是這樣,也僅僅到了第五步,就被老教授發現了倪端。
現在要讓教授下得酣暢,又不能被發現讓棋……如果顧鶴之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的話,那這棋力也太可怕了!
蘇懷夏對顧鶴之放心極了,他雖然手頭上的功夫不行吧,但是動腦子的事兒他可從來沒有讓蘇懷夏失望過:“傻呀你!想想如果換成你,是打敗個臭棋婁子感覺爽呢,還是打敗個高手感覺爽!”蘇懷夏小聲在一旁做講解。
趙擎恍然大悟,顧兄,好演技啊!
但演技歸演技,他還是擔心顧鶴之在下棋上穿幫。
“等等!你的水平和這個小子比怎麼樣啊!”等兩人終於擺好子,於冬清忽然按住棋盤抬眼冷漠的看顧鶴之。
被忽然點名的趙擎眼皮一跳,幾乎脫口而出:“我比他……”當然是應該說自己比他好啦!如果說實話,這也太假了!短短幾天,棋藝提高的這麼可能這麼快!老爺子鐵定不相信!
隻是這好字還沒出口,老爺子涼涼的剜過來一眼:“小子哎,說實話。”
趙擎:“……”他被老教授那犀利的一眼給噎住,這氣場太強大,震他半晌說不出話。
“我比他厲害。他沒有贏過我。”顧鶴之隨意的接過話頭。
“是這樣嗎?”於冬清瞥過去一眼。
趙擎真誠得狂點頭。
“哈哈哈,那正好!老爺子我就是要和你們最厲害的人下!”說著,就把精力都投入了棋局中,落下第一子,顧鶴之跟進。
接下去的兩三局,趙擎已經完全被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他竟然真的看到了一盤又一盤風雲詭譎,波濤洶湧的對弈。黑紅雙方咬得都極其緊,你來我往互相膠著,不到最後一刻,根本無法預判上下。
而這一切都無法掩飾……還是一盤低端局……= =
執子的雙方,棋力都低的可怕無疑,像是剛剛入門沒多久的新人。總是會犯一些老手絕對不會犯的莫名其妙的錯誤……
趙擎真的對顧鶴之敬佩的五體投地。
這男人,和他下棋的時候棋力還像是大海般深不可測,然而到了這裡……就突然變成了個新手小水窪,弱得隨時隨地就要被太陽蒸發了似的。
更加奇葩的是……比起之前她極不規範的落子姿勢,他今天持棋的手是漂亮極了。把手指本來就纖長,下子的時候真有一番高人的道骨仙風。又一步加深了他給於冬清帶來的錯覺。
“原來顧兄弟會挪子啊!那和我那個時候為什麼……”趙擎心裡委屈。
蘇懷夏歎口氣:“現在還不了解顧鶴之嗎!因為什麼?就是懶啊!”
這年頭最紮心的是更優秀的人比自己更勤奮;然而如果發現比自己更優秀的人完全不勤奮,而且懶到發指……這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悲劇啊!
等到第三盤結束,顧鶴之也已經不動聲色的輸了三盤了。
“來來來,再下再下!”於冬清被哄得雙眼放光,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顧鶴之的讓棋。
顧鶴之不想在下了!臉上風輕雲淡的表情在於冬清抓著他要下第四盤的時候徹底崩壞,像是被擊碎的假麵具,嘩啦啦的從臉上脫落,除了後麵滿臉的死灰。
“不……不下了吧。我認輸。”這慘淡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動,完完全全的發自內心!完全不摻一絲的假!
於冬清看了心裡可高興了,拍著顧鶴之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子,你現在懂了什麼叫天高地厚嗎!小小年紀,以後不要這麼傲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顧鶴之連連應是,蜷著肩膀的樣子,有點兒慫……完全滿足了於冬清教導年輕人的舒爽感。
他放棄了已經被自己打怕的顧鶴之,將矛頭又轉向趙擎:“哈哈哈,看來爺爺研究了幾天的棋譜,實力是突飛猛進!小子哎,要不要再和我下一盤!”
趙擎被問得心驚肉跳!連顧鶴之都做得這麼吃力的任務,他哪裡敢隨亂答?
“不……教授你的棋力我剛才看見了,再是進步得太厲害,我真的下不過哈哈哈哈……”
於冬清歪嘴一撇:“你不下怎麼就知道下不過呢!”
趙擎被問的噎住,冷汗不停往下淌,幾乎要濕透衣襟。
蘇懷夏見情況不妙,趕緊祭出自己的法寶:“於教授,你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先吃飯呀!吃完了再下也不遲呀!”
邊說著,趕緊把燉了一天的山菌老母雞抬出來。
這老母雞經過一天的熬住,香味和雞汁已經完全入了湯裡。金燦燦的油花漂在湯水上,新鮮山菌散落在老母雞的邊上。肉香和菌菇的香味完美融合在一起。還沒出鍋的時候,就已經飄香四溢。
於冬清剛才在象棋上全神貫注,沒有聞到這讓屋子的雞湯飄香。
現在顧鶴之成功把人從他自己的小世界拉出來,再加之他也已經餓了一天一夜沒好好吃飯。被這香味一激,餓了許久的腸胃立即造起反來。
“哎呦!”老人家捂著肚皮哎呦一聲,跌坐到椅子上,五官皺到一起,被鬆垮的皮膚一蓋,都找不到哪裡是哪裡。
於冬清這麼一倒,知青點的人都慌了,七七八八地圍上來。
“你們彆急,我早有準備。”蘇懷夏早就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且做了應急手段。
她從鐵鍋裡拿出了碗溫的白粥,撈了點山菌,又撕了些雞翅膀上的嫩肉,用調羹小心翼翼的喂到於冬清的嘴邊。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雞肉的香味毫無顧忌的鑽進於冬清的鼻腔。
“嗯?”老爺子閉著眼睛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