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越是想越是害怕,大腦自動逃避這些,將注意力轉移到更加輕鬆的開車上……
經過剛才那一番波折,他的車卻是開得更加穩了……
好不容易在顧鶴之身邊一路煎熬到了知青點,吳天等到車上所有人都下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踩著油門倒車,飛也是地開走。
在後麵被摔過兩次的家長和同學都是奇怪的看著那輛有點像是落荒而逃的大麵包車。
“跑這麼快,不是怕我們打他吧。”
“這小夥子怎麼了,一陣一陣的。這下不是開的好好的嗎,那剛才是怎麼回事。”
“哎喲,剛才那兩下可摔死我了。小老師,你說的真不錯,這種小麵坐著真不安全!我以前還以為小麵比拖拉機安全!現在想想,安全個屁!”
顧鶴之在旁邊聽著,不說話。
知青點裡幾個正窩著複習的家夥,聽見外麵這麼熱鬨,好奇地迎出來看看。
趙擎認識小三子,他奇怪的看看天色:“小三子,你現在不上學,怎麼回來了。你今年不是高三嗎?”
接著他又看看幾個孩子:“你們都是學生吧?今天不上課嗎?”
“趙大哥,我們都退學了。”小三子回答。
“是啊,這五個孩子都退學了!今後咱們就跟著這位顧小老師混了!”雷業軍哈哈大笑,一點都沒有因為自己弟弟退學而著急,反而還帶了點小興奮。
“是啊,顧老師答應把我們的孩子都送進大學呢!”其他的家長也附和。雖然他們的語氣沒有雷業軍這麼堅定。
“什……什麼?”趙擎嚇了一跳,一時間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這顧鶴之怎麼去了趟縣城,就帶回來五個孩子,還說要把他們都送進大學?哪裡來的這麼大口氣。
“今天禮拜五,大家今天先回去休息吧,禮拜一把孩子送來這裡上課就好。”顧鶴之站在一群人前頭說道。
不管是學生和家長,大家都很聽顧鶴之的話,聽到他這樣安排,一點疑慮都沒有,就領著自家的孩子散開。直留下雷業軍和小三子。
“你答應當老師了?”陳傑聽見顧鶴之剛才對大家說的話,也是很驚訝。
“嗯。”顧鶴之點點頭卻不說話,明顯不太想回答。他在眾人的包圍下,挪進屋子喝了杯水。
大家都知道顧鶴之進入這樣的狀態,從他嘴裡問出答案是不可能的。便把矛頭轉向雷業軍。
想起顧鶴之今天中午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裡的威風,雷業軍就可來勁,一口氣滔滔不絕嘩嘩說起評書,把顧鶴之說的神乎其神。
知青點裡眾人越聽越驚訝,坐在旁邊的顧鶴之則是越來越萎靡。
聽到最後,他抱著個水杯把自己縮進了一個角落裡,頭頂上飄滿了都是烏雲。
等到雷業軍走了,大家又圍到顧鶴之身邊。
“你真的要把這五個孩子都送進大學?”孫博洋不可思議。
“嗯。”顧鶴之喪喪的不想說話。一想到今後要打得那場硬仗,他頭頂的烏雲就又重了幾分。
“你真的想好了?”
顧鶴之撇嘴:“沒有。”
趙擎驚:“那你……?”
顧鶴之抿唇:“一時衝動。”為了個姑娘……
“那你真的有信心?!”陳傑也驚,打保票送進大學……這種話自己都不敢對自己講……就算上一年他這麼高的分考進了政大……
顧鶴之歎了口氣,放下抱在懷裡的水杯,抬肘支腮:“比起有沒有信心……還有個問題更重要點。”
他慢吞吞地說:“你們誰能告訴我,大陸高考到底考點什麼?”
知青點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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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懷夏拖著幾床被子回知青點的時候,一踏進知青點的門檻,就感覺到了滿室的愁雲慘淡。
“大家都怎麼了?”蘇懷夏將幾床被子都搬進屋子後,儘快的走出來問。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了最大負能量的來源。
坐在大餐桌的角落裡,顧鶴之正襟危坐,手裡拿著支鉛筆,對著一本像是教參似的書獰笑,那滿頭的青筋,仿佛是個預警,在他的腦門上,排滿了“一籌莫展”四個字。
一本教參把顧鶴之難道了?!
蘇懷夏這下也震驚了!我大□□的叫竟然這麼牛逼,能把曾經逼瘋過那些英國老教授的顧鶴之逼成這樣?
蘇懷夏剛想走上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教參,趙擎走上來,把她拉到一邊:“顧鶴之他要帶學生這事情你知道嗎?”
蘇懷夏點點頭:“知道啊。”
“知道還不阻止?”趙擎震驚,“不要做力有不逮的事情不是他自己說的嗎。你看他現在連本教參都啃不下來,怎麼當老師?”
“他會啃不下來華國的教參?”蘇懷夏聽到趙擎說顧鶴之的壞話不開心,而且她也不相信顧鶴之會真的看不懂華國高考輔導書。
可……對麵顧鶴之那便秘似的表情,的確有點……
蘇懷夏奇怪走上去,看見顧鶴之筆下是本英語語法習題集。上麵的題其實已經做完了,但寫滿了顧鶴之無法抑製的狗爬式英文吐槽。
蘇懷夏同情地拍拍顧鶴之的肩膀:“吐槽吐槽就算了,大環境這樣,你也改變不了。”
“大環境?”顧鶴之嫌棄抬頭,張口想懟,但看見是蘇懷夏,就把那些帶有攻擊性的話都咽了下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們華國的英語老師……都這麼龜毛嗎?”
蘇懷夏歎了口氣:“是的。”
華國英語考試,尤其是語法考試的龜毛程度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是外國人來考,也不一定能拿到合格。這種情況,在八十年代這個喜歡死扣硬扣語法的年代,更加嚴重。能把顧鶴之氣成這樣,這英語考試估計不是人做的。
“何必一上來就給自己開hard模式,先來個最簡單的吧。”蘇懷夏順了順顧鶴之炸開的毛,把幾本數學書和練習冊送到顧鶴之麵前。
顧鶴之想起糟心的英語語法,也不想在回想,隨手拿起一本數學書,開花似得翻。
每次看見顧鶴之這樣的翻書動作,趙擎都忍不住皺眉。
他知道顧鶴之看書的速度快。可這是數學書啊!上麵都是習題,平時他自己看,如果把上麵的習題都順完,一天可能才看上一頁啊!
顧鶴之連翻習題,都是這個速度嗎?!不可能吧!
“他真的是認真在備課嗎?”趙擎無法接受顧鶴之這種吊兒郎當的行為。既然答應了人家,不管做不做得到,都要拚儘全力去做,現在這種算什麼?
蘇懷夏看得懂趙擎在想什麼,衝他神秘莫測地一笑:“有時候看東西千萬彆隻看表麵。”
她這句話,剛說完不到半小時,顧鶴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還有其他的教參嗎?”
“沒有了!這些都是我父親給我搜集起來最全的教參了!你還是把這些先看透了再說吧!”趙擎一想到那五個怎麼看都要被顧鶴之耽誤的孩子,心裡就覺得煩躁。
顧鶴之睜著深琥珀色的眼睛凝視了趙擎會兒,也不和他吵,就簡單“哦”了聲,拿起旁邊的鋼筆和信紙,寫寫畫畫起來。
他這次寫得很慢,橫平豎直,像是幼稚園孩子似得工整,不帶一絲連筆。雖然依舊醜,但至少大家都看得懂了。
趙擎發現顧鶴之的變化,感到奇怪,他隨手拿起一張細細看了看。但這字雖然看懂了吧,內容卻都是滿紙的符號。趙擎還是不明白上麵寫得到底是什麼。
趙擎攔下剛從旁邊走過去的蘇懷夏:“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
“這是以後上課要用的講義。”蘇懷夏不用看就能猜到是什麼。
“講義?!”趙擎眨眨眼睛,不知道應該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應該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懷夏笑笑拿過一張,又順著顧鶴之的標記,找出講義對應的那本教參。
“你看,這是頁碼,這是顧鶴之的標記。你的這幾本書編的太亂。顧鶴之自己按照專題和題型,又整理了一遍,隻不過他懶得抄下來。這份講義上麵是概念。你看,他標的137頁。下麵是不同題型的集合。因為你這本書比較散,這些題分布在個小章節,所以頁碼看起來會比較多,就有些亂。”
蘇懷夏替趙擎解釋,怎麼看懂顧鶴之的講義。
趙擎聽得頭皮後一陣一陣發麻。
他不可思議的又拿起一張,按照蘇懷夏說的方法翻譯。果然能一一對應到書上所有的題和內容。
等等……趙擎發現了件極其恐怖的事情。顧鶴之在寫這些講義的時候,完全沒看書啊,也就是說——
“他在最多一個小時裡,背下了六本平均三百頁的書?!”趙擎感覺自己的世界觀碎了,這還是人嗎……
蘇懷夏同情地拍拍趙擎,被顧鶴之震碎三觀的人,蘇懷夏見太多了,早已經司空見慣。麵對這樣的,她也隻能送一句:“少年人,要堅強啊!”
趙擎:“……”
一晚上的時間,顧鶴之大致對數學和英語做了個簡單的梳理。
等到他把英語最後一單元的講義也梳理好後,已經快深夜一兩點。
顧鶴之看著手邊還剩下的物理和生物,就怨念的歎了口氣。
為什麼高考要考這麼多門……
但是歎氣歸歎氣,誰讓他答應人家了啊……
顧鶴之抬眼透過窗戶,看看清河村兩點的風景。天氣涼了,外麵連小動物的聲音都沒有,寂靜的很。
他搖搖頭又拽過一門教科書和教參,準備繼續奮鬥。
蘇懷夏端了杯專門為顧鶴之煮的牛奶燕麥粥來。熱牛奶有著股獨特的奶香,配合燕麥的清香,再加點蜂蜜,簡直就是夜宵良品。
顧鶴之看書很專注,沒有注意到蘇懷夏,直到蘇懷夏將牛奶推到顧鶴之麵前。他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謝謝。”
“這麼晚了,你也先去睡吧。”蘇懷夏難得看見顧鶴之這麼拚命,有些不習慣,還有些不忍。她知道,顧鶴之對睡眠要求特彆高。一天要睡滿八個小時才行。這樣晝夜不停的運作,對他的身體消耗蠻大。
顧鶴之抿唇又是歎口氣,搖搖頭:“今天要把講義都整理出來,明天最好能弄出來幾份卷子。後天就要去油印,這樣才能來得及周一用。”
哎,思路真清楚!蘇懷夏架著下巴看顧鶴之。他認真的時候,更加招人喜歡了。
顧鶴之卻反而被蘇懷夏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麼呀?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嗎。”
“我喜歡看你呀。”蘇懷夏微笑。
顧鶴之搖搖頭:“你這樣看我,我很分心啊。”
蘇懷夏抿唇:“我相信你的注意力。”
顧鶴之挑眉,倏忽間湊近蘇懷夏,油燈下,他那張俊俏的麵容在蘇懷夏麵前放大:“你相信我的注意力?”
雖然這俊張臉看了這麼久了,蘇懷夏以為自己早就免疫,但是忽然湊得那麼近,她的心臟還是不免怦怦直跳。
可今天蘇懷夏不想逃避,她壓住心裡的恐懼和緊張,橙黃色的油燈下,她笑得像是塗了蜜。
兩人如此相近……
“可是,你坐的地方不對。”顧鶴之忽然有些無奈地說。
“……?什麼?”蘇懷夏不明所以。
“你坐著我的白稿紙了,我手上這疊用完了,新的被你坐下下麵,我抽不出來啊。”顧鶴之十分認真的說,“你看,你真的有打擾到我。”
蘇懷夏咬牙:“……”
認真的顧鶴之有時候真的是好樣的。
她憤憤然起身,將身下的稿紙丟給顧鶴之:“給!你的稿紙!”
說完,轉身竄進自己的房間,睡覺!
顧鶴之默然地目視蘇懷夏。啊……是不他是說錯什麼了?他煩躁地撓撓頭,重新接觸到蘇懷夏給他的紙。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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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鶴之真的熬了一個通宵。
大家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顧鶴之還坐在客廳裡奮鬥。
趙擎收起之前對顧鶴之錯誤的評價。這男人認真起來,真的可怕。
昨天晚上,大家在顧鶴之專心梳理講義的時候商量了下。
如果讓顧鶴之帶全科,那也太累了。他們決定幫顧鶴之分擔一把。
五個學生考的都是理科。所以一個人挑個自己最擅長的。陳傑交政治和語文,78年高考,這兩門他拿了絕對高分;趙擎最擅長物理;蘇懷夏當然是教生物,有時候還能幫顧鶴之分擔下英語;剩下的大部分英語,數學和化學,就要由顧鶴之承擔了。
顧鶴之看見今天所有人都起床,吃完早飯以後,他就暫且放下手頭的梳理工作,拿起一張清單,分配這兩天的任務。
首先文化程度比較高的蘇懷夏,趙擎和陳傑當然是留在知青點,抄寫他們自己科目要交的講義,還有顧鶴之出的卷子。
蔣建國被派去縣裡采購。顧鶴之需要幾塊黑板,幾套課桌椅,和幾個巨大的鼓風機。
黑板和桌椅的作用不用說,鼓風機是用來通風的。顧鶴之新造的樓房竣工很久,一直閒置著在通風。顧鶴之想試試加快這個進程,到時候知青點的人就能搬進新房子,舊房子折騰一下,就是一間學校。
孫博洋被派去複印卷子和講義。至於蘇懷曼,她自從被蘇懷夏和顧鶴之連番修理過後,打擊有些大,精神不太正常。就讓她和王招息做伴了。
任務分配完畢,顧鶴之重新開始整理講義。
到下午,他才把所有科目都整理完畢。
這時候,他眼眶底下已經有兩個深深的熊貓圈。
“你快去睡一覺吧。”顧鶴之萎靡不振的樣子,連陳傑都看不下去。
“嗯。”顧鶴之寫完最後一個字,果斷拋下手裡的筆,晃晃悠悠的飄去寢室,一把砸進被窩。
還沒等他沾到被子幾秒鐘,知青點的門被大力踹開,王萬霞半是驚慌半是著急的大嗓門傳來:“小老板,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