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宮道悠長,兩側是斑駁的紅牆高高聳立著。
劉司醞和陳司膳多年好友,知道她的性格,也清楚那丫頭對好友的意義。
“你也不要多想,她年紀還小,哪懂得什麼對自己才是好?與其出宮了被糟蹋被埋沒,不如留在宮裡。你我與她一樣同屬宮裡的苦命人,若宮外的日子好過,難道我們不知出宮歸家?”
劉司醞說得分外感歎。
“當年多少姐妹貪戀親情,義無反顧出了宮,到後來能過得好的又有幾人?有的被家裡再賣一次,有的嫁了人後或淪為生養工具,被丈夫日日打罵,或窮困潦倒被丈夫賣掉的,反倒不如我們這些人日子過得輕快。”
“她若留在宮裡做女官,我反而不擔心,可如今卻是進東宮,那地方又何嘗是什麼好地方,若太子妃是個容易相處的人也就罷,可聽說……”
劉司醞搖了搖頭道:“你呀,就是關心則亂,如今木已成舟,多想無益,你與其在這胡思亂想,不如想想怎麼能幫她在東宮站穩腳跟才是。”
陳司膳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我就怕她有一日會怨我。”
“這宮裡人皆不易,我不易,你不易,她也一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誰又能真正隨心所欲?”
這話換來了陳司膳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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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內,兩個人對她說留在宮裡對她才是好的話,福兒真不知是該哭該是該笑。
可如今這般情形,她也隻能認命了。
但終究是不甘心啊!
她心心念念了那麼久,就是想有一日能回家。出宮歸家早已成了她的執念,很小的時候就藏在她腦海中,如今突然卻出宮了,她心裡隻剩了茫然。
院中寂靜,陳司膳雖走了,但方才那些人都縮在屋裡不敢冒頭,自然也沒人來找福兒的不痛快。
她一個人坐著煩悶,便去打了盆水來洗臉。
剛洗上,有人來叫她,說是王禦廚找她。
福兒想起那鍋雞,當即打起精神來,鎖了門往膳房去了。
……
這個點不是主子們用膳的時間,福兒到了禦膳房,卻發現裡麵煙氣繚繞的。
進去後,才發現王禦廚正在做菜。
王禦廚,原名王來福,本是膳房一老太監,忽有一日茅舍頓開,在廚藝上突飛猛進,一路從幫廚太監做到禦膳總廚,如今專門負責給元豐帝做禦膳。
福兒也姓王,閨名叫多福,和王禦廚的名字隻差一個字,當初福兒就是利用名字和王禦廚套近乎,才讓對方願意收她在手下打雜。
一開始讓她當燒火丫頭,她給王禦廚燒了整整一年的火,王禦廚才讓她學著摘菜、切菜、配菜,打下手。
王禦廚是個性格怪異的人,他做菜時從不讓人在邊上看,摘菜洗菜切菜也都是他自己一手包辦。福兒是那個例外,也是至今唯一的例外。
福兒進來後,就看出鍋裡的鍋氣不足,當即轉到灶口看火,果然裡麵的火不夠旺。
她也沒說話,去了灶膛前坐下,用燒火鉤子在裡麵捅了兩下,拿火鉗夾了木柴往裡填。
什麼時候該用大火,什麼時候該轉小火,福兒一清二楚。
師徒倆配合著,也不過一會兒時間,王禦廚就炒出了四個菜。
四菜,配一壺酒。
放在一張小方桌上,師徒倆就在膳房裡就著小方桌吃菜喝酒。
“我燉的雞呢?”福兒問。
“早就被那群臭小子吃乾喝儘了,我回來時,連根雞骨頭沒都剩,就剩小豆子嘴邊還剩一抹油。”
福兒失笑。
看來她師傅會知道那隻雞的存在,還多虧了小豆子偷吃完沒擦嘴。
那小子蠢透了,每次東西明明是被一群人吃了,偏偏就他一人藏不住,最後偷吃的鍋自然也是他背,幸虧她師傅從來睜隻眼閉隻眼,不然那小子的日子可不好過。
師徒倆,一老一少。
一個老得乾癟得不像個禦廚,一個水嫩得不像會灶上活計的少女,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會兒,酒菜已經沒了大半。
這時,王禦廚才抬起眼去看福兒。
“聽說,你出息了?”
福兒先是垮臉,再是露出沮喪表情。
“師傅連您也打趣我!”
王來福乾瘦矮小,頭發都白完了,也就一口牙還好,吃肉喝酒不含糊。聞言,他笑了笑道:“其實留在宮裡也好,出宮了還不知道是怎樣。”
這已經是今天第三個人這麼跟她說了,關鍵還都是她親近的人。
“師傅,難道你也覺得宮外不如宮裡好?”
王來福瞅了她一眼,眯了口酒:“我隻知道,若家裡好過,是不會把女兒送進宮的。”
一聽這話,福兒當即又垮了臉。
王來福悠哉悠哉夾了一筷子菜進口,又道:“男人也就罷,女兒家在外頭的日子可不好過,年景不好的時候,賣兒賣女不在少數,即使嫁了人,還有公婆壓在頭上,男人若是個不成器的,賣了你換酒喝,官府也不會管。”
“師傅,你怎地就知道女兒家嫁了人日子也不好過?您都多少年沒出過宮了?”福兒嘟囔道。
王來福瞥了她一眼:“彆頂嘴,我說我知道我就知道。”
“可我若是能掙銀子,他們捧著我還來不及,怎會日子不好過?”
王來福搖了搖頭,臉色複雜道:“師傅知道你聰明,也有主意,但是傻丫頭,宮裡和宮外是不一樣的,宮裡的宮女多女官多,都抱團取暖,女子日子自然好過。可外麵卻是以男人為主,女子又講究三從四德,從父從夫從子,有些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