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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律,流人在被押往流放之地期間,每經過一個州府,都需當地官府在通行文書上蓋印,以此來防止押送官差未儘職責或是調換犯人。
這種鈐印還有一個作用,僅看文書就能分辨犯人途徑了什麼地方,又走了多少裡,可被徒夠了數量。
由於這批人是直接發配到尚陽堡的,便省去了途徑州縣蓋印之舉,但到了建京後需交由建京刑部核人,再由刑部發往發配之地。
至此,馬千總一行人及宮裡派來的那十幾個侍衛,算是功成身退,剩下的事就與他們無關了。
馬千總前腳把人交了,後腳去找了刑部相熟之人。
隻是暗示一番,對方便心知肚明,卻又與他說要等等。
馬千總明白這等等的意思,這是建京這邊的老慣例,每逢有犯官女眷流放至此處,若無夫家或丈夫者,都會在此地停留些日子。
若碰到那憐香惜玉者,願意走門路花銀子領回家,其實也不是不能。畢竟建京這種地方,說是陪都,但由於地處偏遠,關外的女人哪有關內女人白嫩,都是同僚,想收攏一兩個回家做妾,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這個等,就是等有沒有其他高官貴人前來挑人,以免提前讓彆人把人挑走了,他們交不了差。
當初馬千總尋思有些女人招惹不得,就是知道即使當時招惹了,來到地方還不知能不能落入他手中。若再讓其落在位高權重的人手裡,日後未必不會報複他,何必惹這種麻煩事。
見對方說讓他等,他也沒說不願,隻是塞了張銀票過去。
對方不看數額,當即改了口,說讓他再等幾日,隻走個過場,到時保準讓他能把人領回去。
馬千總這才露出滿意的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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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私下交易被流放的人並不知曉,他們被送到刑部後,就直接被關進了一個大院子裡,福兒和衛傅也被關在此處。
半日後,王大柱和劉長山尋來了。
說讓他們不要擔心,說因為流放他們的詔令上並沒寫明至什麼地方,隻說流放至建京,但建京這麼大,轄下五個府幾十州縣,在哪裡落地都是可以的。
所以王大柱打算讓二人落到靖安堡去。
之前他們就是在跑這事,出乎意料的順利,準備的銀子都沒塞出去,對方說讓他們等等,需要上官簽了文書,再拿文書去辦戶籍。
這裡要多說一句,所謂流放又叫徒刑,徒刑一般根據犯人所犯之罪,又分幾種。
像徒五百裡或一千裡這種,屬輕刑。
一般到了地方,在被當地官府收押記名後,官府就會在附近找個地方讓你落腳,並讓你自行謀生。除了每個月要去官府報備一次,證明你本人在當地,與常人無異。
若逢有大赦,還可免罪回歸祖籍。
超過三千裡,便屬重刑了,而像被流放到尚陽堡或寧古塔這種地方,更是重中之重,遇赦不赦,有去無回。
衛傅和福兒這個流放令,從距離來說屬重刑,但其上既沒有寫明發配地,又沒有讓其服苦役,又屬於輕刑。
福兒因之前有皇後的那一番話,再加上爺爺和姐夫都說隻用等幾天把戶籍辦下來,就能走了,她心裡也不慌,就跟衛傅在這個院子裡住了下來。
住的這幾天裡,每天那些宮妃都會被帶走,又被送回來。
開始福兒不知道是什麼事,直到麗嬪來向她告彆,她才知道緣由。
“謝謝你送的棉衣和那些湯,若不是這些,恐怕永平不一定能熬到這裡,等以後若有機會,我會回報你。”
她又對衛傅說:“就不讓永平來見您了,她人小我怕她受不住,您保重。”
這聲‘保重’說得感慨萬千,哪怕心大如福兒,也不禁有些戚戚然。
……
從這天起,陸續有宮妃離開。
有的人臨走之前,會像麗嬪那樣來跟福兒告個彆,有的則是默默走了。
成嬪走時也來了。
“有機會我也會回報你。”
福兒從窗子往外看去,看到成嬪拉著永安公主,一邊走一邊數落著什麼。
她並不知道曾經成嬪埋怨永安公主拖累了自己,甚至還因為受不住餓,搶過女兒乾糧。可在這個女人得到能走的機會,不用去尚陽堡服苦役時,她還是選擇把永安公主帶走了。
福兒並不知永安公主不是成嬪親生的,她也不知道成嬪為了能帶上一個‘女兒’,付出了什麼。
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壞人,好人不一定都做的是好事,壞人也不一定都做的是壞事,人的好壞,其實很難分明。
……
這座院子越來越空,到最後隻剩下了幾位有皇子的妃嬪。
且當初位份都不低,都是妃位。
甄貴妃是四妃裡,第一個走的。
走的那天,她也來向福兒告了彆。
她的麵容又憔悴了些,顯然她所謂的賣高價並不是那麼容易。
想想也是,畢竟曾經是生了皇子的妃嬪,背後又有娘家。哪怕本人和娘家現在落了魄,但人沒死絕,誰又知日後會不會給自己惹來麻煩。
不是有一定的分量的人物,哪怕看著這樣的女人眼饞,也不一定敢動。
……
甄貴妃走了,帶著六皇子一起走了。
院子裡越發顯得空曠死寂。
打從進了這個院子,福兒就沒見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出來過,倒是德妃幾人出來過,卻從不跟她說話。
這期間每天王大柱和劉長山都會給福兒他們送飯,他們每天也能從兩人口中得知到辦事的進程。
聽說明天就能拿到戶籍文書離開了,福兒和衛傅開始收拾東西。
這幾天兩人都很沉默,尤其衛傅,格外的沉默。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福兒和衛傅就準備好了,隻等著爺爺和姐夫來接他們。
這時,房門被人敲響了。
衛傅去開門,竟是李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