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曾經衛傅以為朝廷開科取士,不拘一格,不分貴賤,便可廣納天下賢才。
事實上科舉雖給了底層出身的寒門子弟一個晉升之途,但由於寒門子弟先天條件較差,真正能讀得起書讀得好書的,還是那些家有恒產之人。
尤其累世讀書之家,他們不光有家財支撐讀書,還有有經驗的、甚至正在做官的長輩指點,更是如虎添翼。
於是乎,越是這種人家,考出來的官越是多,官越多,越能萌蔭子嗣。
與之相反,寒門子弟卻連去學館讀書都困難,唯一能對這些人有幫助的地方縣學州學卻是等同虛設。
衛傅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心想定要裁撤掉這些屍位素餐的蠹蟲。下一刻被王多壽的聲音驚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太子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不顯的失落,打起精神來,將妻弟的所欠缺的大致說了說。
王多壽正有此感,忙追問道:“那姐夫我該如何補足這些欠缺?”
“這些東西靠積累,靠日常所見聞的沉澱,即使有我指點你,但一時半會恐怕也來不及。”
王多壽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衛傅又道:“不過我可以教你走一次捷徑。”
“捷徑?”
衛傅點了點頭。
“院試由本省的學政主持,而審卷又由他手下之人來辦。主官的喜惡很大程度會影響手下人。建京提學官何有道乃元豐三年的進士,此人迂腐不堪,難當大任,遂被派往建京做學政,一任就是六年……”
衛傅款款而談。
王多壽見姐夫一派指點江山之態,說起本省學政,也絲毫不含糊,心中暗暗咋舌,打算私底下問問姐,姐夫以前家裡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何竟有如此氣勢。
福兒坐在一旁看兩人說話。
見衛傅說起大事來,談笑自如,仿佛回到昔日。看來讓他走科舉一途沒錯,自打他鑽研起這科舉,可比以前有精氣神多了。
“……此人雖迂腐,卻最是喜歡花團錦簇的文章,喜歡掉書袋,當初他之所以被貶,就因其性格浮誇庸腐,你儘可在文章上揚長避短,投其所好……不過此法隻能解一時之急,之後你還是要精進些對時政吏治上的見解,才能在科舉一途走長……”
“姐夫,你怎會對何學政如此熟悉?”王多壽沒忍住問道。
福兒也瞅著衛傅看他怎麼答,誰知他卻淡淡道:“以前聽人說起過此人。”
實則衛傅之前作為太子時,一直在為觀政做預習,經常大量翻閱舊折、邸報,了解各部及地方官員的履曆,又通過他們往年的奏疏呈文,對他們本人有更為細致的了解。
甚至當初與太傅議科舉改製之事,也是他預習觀政期間發生的事,自然不會對何有道陌生。
福兒聽著聽著就困了,換了個姿勢,睡著了。
王多壽還有些疑問想問姐夫,誰知姐夫卻對他做了個手勢。他見姐夫走過去給姐姐蓋上被子,不禁有些窘然,又感歎姐夫細致。
“我們出去說,讓你姐睡。”
.
時間距離六月越來越近,天也越來越熱了。
可福兒依舊沒有生產的跡象。
趙秀芬幫她看了,還找來了隔壁村接生了幾十年的接生婆給她看過,隻說讓彆急,還得幾天。
可到底要幾天?
一家人都有些著急,倒是福兒心大,該吃吃該喝喝。
生產來得很突然,還是衛傅提前發現的。
也是巧,今兒早上兩人起來,福兒先下了炕。她正在穿衣裳,衛傅發現炕上的褥子上有一塊血跡。
“你流血了?”
兩個人都沒有經驗,一個詫異哪兒來的血,一個奇怪自己怎麼可能流血。
“我沒有流血啊,我……”
“你褲子上有血。”
衛傅三下兩下披上衣裳穿上鞋,開門去找丈母娘了。
不多時,趙秀芬來了,王鐵栓也來了。
“你個傻丫頭,怎麼流血了也不知道喊?”
“娘,我又沒來月事……”
“你趕緊給我躺下,你這是發動了。”
一聽說自己發動了,福兒就慌了,衛傅也慌了。
趙秀芬已經出去讓兒子去接產婆,兩人手忙腳亂也不知該怎麼辦,還是王鐵栓說,你娘讓你躺下你就躺下,衛傅這才把福兒一把抱起來,往炕上放。
“我以前怎沒發現你有這麼大的力氣……”
福兒還有心情說衛傅力氣大。
衛傅卻嘴唇抿得緊緊的,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直到趙秀芬又進來,他忙問道:“娘,福兒流血她沒事吧?”
趙秀芬見女婿的臉有點白,忙道:“沒事沒事,有些婦人發動是先破羊水,有些婦人發作是先見紅。你讓她躺好了,一會兒產婆就來了。”
又交代福兒:“你若是感覺下麵流水了……唉,瞧我在說什麼,就是你感覺像失禁,但其實不是,記得要說,那就是破羊水了,知道不?”
“知道了。”
趙秀芬絮絮叨叨:“破了羊水是不能亂動了,免得羊水流乾了,孩子還沒出來。你好好躺著,應該沒事,是要生了。娘去讓你嫂子準備剪子和熱水去,再給你弄點吃的,免得等會兒疼起來你沒功夫吃東西,到時生孩子沒力氣。”
趙秀芬出去了,王鐵栓也出去了。
屋裡隻剩了兩人。
福兒這會兒還沒感覺到疼,見他也不說話,就是抿著嘴,道:“你彆慌啊,我這都還沒生,你慌什麼?”
衛傅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道:“我記事之後母後又懷上過一次,肚子也是這麼大,當時也流了很多血,可後來……”
“後來怎麼了?”福兒不禁問道。
這時屋裡卻又來人了,是老爺子,還有牛大花,這話也就沒往下說了。
.
屋裡的人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人多嘴雜,也有些吵。
接生婆已經請來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娘,據趙秀芬說接生了十裡八鄉大半的孩子,十分有經驗。
當年她好幾個孩子都是老大娘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