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聲音小些,這是在禮部,你是生怕旁人不知你鎮國公來了禮部?”顧碩冷道。
……
一旁的衛傅,頗有些不合時宜的啼笑皆非。
自打他被廢後,他開了太多太多的眼界,若不是親生經曆,他是萬萬不會相信,就在這六部之首的禮部,坐堂官的衙署中,竟能發生這種拘其人,害人之人當著被害人的麵發生爭吵的事。
那邊還在繼續著——
“我讓你把他落掉,不是讓你要了他的命!”
“我也沒有要他的命,我不過是讓他離開得更順利些罷了。”
隻可惜想法挺好,忽略了衛傅的膽大妄為。
以顧碩對衛傅的了解,他不會如此膽大,能頂著對正武帝不敬,還要貿然上告。可他忽略了衛傅的堅持,更忽略了衛傅身邊有個人對他耳濡目染的影響。
衛傅從小被立為太子,教他的大儒學士數不勝數,看似他一身傲氣,又年輕氣盛,其實他一直存在於禮教法度的條條框框中,又為人重感情。
所以他明明不喜被黎皇後安排,依舊因其身份因顧念母後不易,將一切不甘不願壓抑在內心。
所以他明明知道父皇對自己不喜,依舊對其畢恭畢敬。
偏偏他身邊出現了個膽大妄為的宮女,還是個小宮女時,就敢對生為太子的他不敬。
衛傅如此聰明,能不知道這小宮女在步步為營地試探著拿捏自己嗎?
他知道,他隻是縱容罷了。
福兒所做的每一件膽大妄為的事,其實對他都是一種耳濡目染,都是他對隨心所欲的一種心態投射。
既然我不能,那麼你能也無妨。
反正他暫時還能護住她,也沒出什麼事。
後來遭遇大變,他沉浸在無儘的頹喪懊惱憤恨之中,她卻沒心沒肺地在吃在喝在想法子讓自己過得更好點。
從被囚於行宮,直至回京又被囚於東宮,再到一路被流放至建京。
看似衛傅沉默,其實他一直在吸收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衛傅早已不是當初的衛傅,隻是這些人並不知道罷了。
……
顧碩和鎮國公並沒有吵出個究竟,一個已經擺明不要臉麵,一個確實是他授予,隻是對方辦事時下手過重罷了。
至今鎮國公還是這麼認為的。
看到這一切,衛傅有一種深刻的明悟。
為何之前多年來,父皇一直能打壓得黎家翻不了身?
不是皇權的威懾,不是黎家顧慮著皇後太子,不過是他這個外祖黎家的掌舵人,並不是個聰明人罷了。
果然最終爭吵的結果,還是鎮國公過來跟衛傅打感情牌。
隻是鎮國公第一次做這種事,多少顯得生澀。
衛傅按下心中的酸澀感,調開目光,投向顧碩。
“顧大人又何必使著鎮國公出頭,你背後的那些人不出來露露臉嗎?”
頓了頓,他又道:“顧大人是皇叔的人吧?我說的不是現在,是皇叔奪位之前。”
其實這一切並不難猜。
於他來京,隻有那些真正被觸犯到利益的人,才會迫切地希望他離開。誠如黎家,誠如顧碩這些人。
宣王當初奪位,能那麼順利地拿下承德,並拿下京城,這裡麵必然有被他策動的人,尤其是京城這裡,恐怕早就被他埋了不知道多少釘子。
宣王登基後,他手下這些博得從龍之功的人,最忌憚什麼人?
自然是最忌憚生為前太子的他,因為他出現代表著變數。
若是一旦出現他複辟之事,這些人的下場必定不好,遺臭萬年都是輕的,所以當這些人得知他來到京城,表麵上不動聲色,實際上迫不及待地想驅除他。
可為何是顧碩這些人動手,而身為事主的正武帝卻一直隱而不露?
衛傅猜,應該與他母後有關係。
當初他被廢卻能不死被流放,是因為他母後。如今是這種詭異的局麵,應該還是因為他母後。
“你們做的這些事,皇叔可知道?”
顧碩驟然變色。
衛傅卻笑了,從他被廢之始,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弄清楚當下的局勢。
而鎮國公也不傻,當即洞悉了其中真意。
自打他女兒又被立為皇後後,初時朝堂上無人敢致一詞,可漸漸的,朝堂上依舊沒有針對皇後的任何言語,但請新帝廣納後宮的聲音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多是以子嗣及江山社稷為由。
可鎮國公就是這麼當上外戚的,他怎麼可能不明白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
說白了就是換了新帝,功臣們要瓜分利益,朝堂在之前就被瓜分了一遍,現在這些人把主意動在了後宮上頭。
想想,一個官能當多久,又不能像爵位一樣世襲傳承,指不定什麼時候攤上事,但若是家中有女兒在後宮,女兒又誕下皇嗣,加官進爵不說,還等於拿了一道免死金牌。
所以為何不乾?
可新帝對擴充後宮之事,初時置之不理,後來直接拒了,於是皇後就成了眾矢之的。
隻是皇後在宮中,陰謀算計用不到他身上,於是動到鎮國公府頭上了。
也是黎家太急了,他們心急於出現衛傅這個變數時,所以想迫不及待解決掉他。殊不知其實還有人比他們更急,正好鎮國公主動送上門,何不利用一二,一石幾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