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揭了,揭完她似乎有些後悔,又露出羞愧神色。
且平時與她交談時,福兒見她總是精神恍惚,有時跟她說著話,說著說著,她就走神了,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些福兒早就注意到了,甚至私下還和衛傅說過。
她覺得永淳似乎有病,這種病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裡上的病。
衛傅跟她說,其哈瑪與他提過此事,說永淳近一年來情緒十分不好,暴躁易怒,還總是嚇著孩子。
所以這次才帶她出來透透氣,說不定見到親人後,情緒就能好轉。
這也是福兒明明不喜歡和永淳相處,卻偏偏壓著不願,陪她說話的原因。
隻是似乎好像沒什麼用。
記
當然這些話,福兒當著寶寶的麵,也不好明說,隻能說永淳身子不好,所以性格有些怪異。
“原來是身子不好啊,病了就該吃藥,吃藥就能好。”
這傻丫頭還以為永淳跟她一樣,是病了不愛吃藥,這話是齊瑪赫赫平時拿來說她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福兒也在想,永淳既然有心病,那她的心病是什麼?
.
很快,福兒就知道永淳的心病是什麼了。
這天,福兒正在翻看寶寶借給她看的話本,突然衛傅從外麵回來了。
他麵色凝重,行事匆匆,好像出了什麼事。
“你跟我去看看永淳,其哈瑪剛才來找我……”
在去的路上,福兒從衛傅口中得知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次其哈瑪不光帶了永淳來,還帶了他的大妻娜仁托婭。按照其哈瑪的說法,他本來不想帶他的大妻,但他的父親薩克圖郡王要求他必須帶上,說這是規矩。
說正好科萊粟部的人也會到,正好讓娜仁托婭見一見親人。
於是其哈瑪隻能帶了兩位妻子前來。
永淳平時就愛拈酸吃醋,不願其哈瑪親近他的大妻,以前在部落裡鬨過很多次,這次也是實在冷落了娜仁托婭太久,甚至連科萊粟部的彭德鐸郡王都知道了此事,特意和薩克圖郡王當麵提了這事。
薩克圖郡王回來敲打兒子,其哈瑪不得不去陪娜仁托婭,就因為此事,永淳在氈包裡又是發怒,又是大哭,還砸破了其哈瑪的頭,鬨得不可開交。
其哈瑪實在沒辦法了,隻能來找衛傅,想讓福兒過去開導開導永淳。
……
這怎麼開導?
這不是給她出難題嗎?
福兒看著衛傅的眼睛如是訴說。
“先去看看情況,我是男人,不方便與她直接接觸,所以隻能來找你。”
好吧好吧,知道他為難。
很快二人就到了沙哈裡部的駐地,其哈瑪站在一座氈包前,他頭上包著白布,隱隱可見血跡透出,看得被砸得不輕,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和衛傅交談時,福兒在一旁瞧著。
見他提起永淳,又是無奈,又是煩躁,眉宇間隱隱還有些不耐煩。
福兒心中暗暗歎氣,望向氈包的眼神,充滿了憂慮。
簡單的交談之後,衛傅看向福兒。
福兒對二人點了點頭,走進了這座氈包。
福兒剛踏進去沒幾步,就有一物破空砸了來。
幸虧福兒機警,躲開了。
“滾!都滾出去!”
“永淳,是我。”
過了一會兒,永淳的聲音響起。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跟其哈瑪鬨氣了,我過來看看。”福兒也沒隱瞞,直接道。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現在都輪到你來看我笑話了?”永淳的語氣中,滿是歇斯底裡的嘲諷。
這話聽得福兒直皺眉。
“你有什麼笑話值得我看的?”
“我……”
經過這麼一會兒的時間,福兒的眼睛已適應了昏暗,也記能看清氈包裡的情況。
就見永淳縮坐在地上,披頭散發的,四周一片狼藉,都是被她掀翻砸壞的東西。
“你這麼鬨,你就不怕嚇壞了滿都和其其格?”說著,福兒自嘲地又道,“我想你肯定不怕,怕也就不會這麼鬨了。”
她來到永淳麵前,與永淳一樣,席地坐了下來。
“你覺得你這麼鬨有什麼用?能讓發生過的事,重新來過?還是能阻止什麼?當然,我不是譴責你,畢竟我不是你,無法設身處地,站在你的立場,但你既然不喜自己目前的處境,就該去改變它,而不是這麼毫無理由地撒潑鬨騰。
“我方才在外麵見到了其哈瑪,你倆也算是青梅竹馬,但再深的感情,也禁不起一次次鬨騰。你就不怕有一天消磨掉你們之間的感情,他開始厭煩你?”
“他會厭煩我?”
說著永淳又道:“我不是毫無理由地鬨騰,我當然是有原因的,我怎會不講理的胡亂鬨騰,我是有原因的。對,我是有原因的……”
聽著永淳這種略有些神經質的重複話語,福兒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她心裡沉甸甸的,有一種她根本無法開導永淳的預感。
“那你是什麼原因?”
“他竟然背著我偷偷跑到娜仁托婭的帳裡,他怎麼能去她那兒?!他又背棄我們的誓言了,他說好隻有我一個,後來卻娶了另外一個,他答應我不會碰她的,卻跟她生了一個孩子,如今他又去了,他們可能又有孩子出生了……”
永淳語無倫次地說著。
這一刻,什麼顏麵尊嚴,什麼都被她拋棄了,不然她也不會當著福兒麵說出這些話。
畢竟從本心上,永淳是瞧不上福兒的。
這種瞧不上原因很複雜,既是因為福兒以前是宮女的身份,最後竟嫁給了太子,也與衛傅曾和她的表姐謝玉琴有婚約的關係。
誰知竟讓福兒這個宮女撿了個漏。
這些原因造就,明明是永淳主動去拜訪福兒,而且去得很頻繁,偏偏她又有一種不合時宜的高傲。
其實福兒看得出來這些,隻是看在衛傅的麵子上,又顧忌她精神似乎不太好,隱忍下來罷了。
此時福兒在腦中想,衛傅確實說過其哈瑪有三個孩子,最小的一個才一歲多,再結合永淳從一年多前情緒就不太好。
所以她的心病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嗎?
……
看著那個處在昏暗之中,渾身發抖又語無倫次的單薄身影,福兒滿心憐憫。
她突然發現她幫不了永淳,因為永淳所麵臨的這種狀況,是多方麵導致,哪怕是她甚至加上衛傅,都沒有能力改變。
偏偏永淳又調整不了自己的心態,去麵對無常世事所帶給人的磨礪。
福兒想了想,開口道:“我發現你真的很蠢,當年你為了你那個表姐去威脅我,我就覺得你這個挺蠢的,白瞎了高貴的出身,腦子卻不對稱。時隔多年,這次再見你,我發現你依舊是個蠢的。”
“你憑什麼說我蠢?”永淳激動道。
“你難道不蠢?你覺得嘉嬪娘娘願意和彆&#3記0340;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嘉嬪是永淳的母妃,現在應該是太妃了,也是宮裡碩果僅存的太妃。
正武帝其實並沒有做得太絕,他確實對永淳不聞不問,但並不代表真什麼都沒做,不然嘉嬪就不會被封為太妃,而是跟甄貴妃她們一樣流放了。
會養在宮裡,自然有養在宮裡的道理,未嘗沒有借此來維係和沙哈裡部的關係,隻可惜永淳太不中用。
是,那次大變後,永淳確實失去了公主的身份,畢竟廢帝被廢了帝號,連帶他這一脈的人儘皆被廢。
可她的母妃卻是大燕的太妃,薩克圖郡王以怕惹來正武帝之怒,讓其哈瑪另娶一女做大妻,永淳若是夠聰明,完全可以利用這層關係,逆轉局勢。
偏偏她毫無作為,隻能任命運對自己磋磨。
她從沒有想過改變自己的處境,隻會自哀自怨。
難嗎?
很難!
但是有當年被流放的那些宮妃們難?
為何彆人都能在那麼艱難的處境下,為自己求得一條生路,偏偏她就被自己困在這座牢籠裡,動彈不得,直到慢慢瘋掉?
福兒覺得永淳這麼繼續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瘋的,現在已經能看見端倪了。
……
福兒沒有理會永淳的質問,而是緩緩把當年發生在流放路上的那些事說了。
包括麗嬪、成嬪,包括甄貴妃,包括麗嬪為了永平,跟了一個小軍官,包括成嬪一開始搶養女永安的食物,到後來臨走時,還是選擇把永安帶走。甚至是陳淑妃,扔下隻剩一口氣的衛琦跑了的事。
聽了這些故事,永淳徹底被震驚了。
“你之前從來沒有說過……”
“為何要說?人的一生,總有許多磨難,沒有過不去的坎,既然過去了,那就說些好的開心的事,而不是整日沉浸在往日舊事和傷痛之中,那樣將永遠不會快樂。”
說著,福兒又將話題拉到一開始。
“你覺得嘉嬪娘娘願意和彆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她當然不願,可她沒辦法改變自己的處境。這是命運給她造就的路,她已經走上來了,回不了頭。若她像你這樣,成天自艾自怨,你覺得現在的你會是什麼樣?
“你覺得宮裡那些娘娘們在為了什麼而活?我在宮裡做宮女十多年,看得也算多,有為家族的,有為孩子的,而一些生養了子嗣的娘娘們,不管做的這件事是好還是壞,歸根究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福兒說得格外語重心長。
“你想想你繼續這麼下去的結果,隻有一個可能,就是耗儘你和其哈瑪之間的情誼,在這裡變得更加無依無靠。一旦你失去其哈瑪的庇護,你死了,滿都和其其格怎麼辦?你從小在宮裡長大,失去母親庇佑的孩子,是個什麼下場,你應該再清楚不過。”
“當然,我也是女人,我能理解你不想與人分享丈夫的心情。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已經改變不了了,要麼順從命運,要麼……”
永淳已經沉默很久了,此時卻突然道:“若是換做你是我,你會如何?”
“我不會讓自己記落得你這般處境。”福兒斬釘截鐵道。
從一開始就不會,她會利用自己和其哈瑪的情誼,進而一步拿捏他,就像當初自己還是個司寢宮女,拿捏彼時還是太子的衛傅那樣。利用嘉嬪是太妃這層關係,儘最大可能地改變處境,讓自己的日子過到最好。
如果命運實在苛責,她又抗力不過,她還是會該吃吃該喝喝,儘量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到最好。
所以人的性格,注定鑄就了命運的不同。
所以話題又回到方才她未說完的話,要麼順從命運,儘可能過好自己的日子,要麼掀桌子不玩了。
“如果這一切,實在讓你難以忍受,其實你還有另一種選擇。我和你哥如今也有些能力了,也能養得起你,你可以選擇跟我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