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薑黎終於聽懂張導希望她可以塗暗膚色時,心中十分無語,她不明白這麼大個人,有話為什麼不能直說?
作為一位女明星,薑黎自然很在意出鏡時的妝容,但拍戲最重要的是要為角色服務。就像她絕對不會素顏出席活動,但如果是某個角色真的需要扮醜,她想她也是會答應的。
因為出席活動時她是女藝人薑黎,拍戲時她首先是這個角色。
化妝師用深色粉底液調出適合的顏色,給薑黎臉脖子手塗成了小麥色。彆說,換成小麥色後她整個人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垂眸做出凶狠表情時,殺氣騰騰,帥!
張導更加高興,薑黎願意配合真的是意外之喜,現在願意扮醜的藝人太少了,也能理解,畢竟扮醜能否獲得肯定是未知的,但對於自身商業價值的影響卻是肯定的。以薑黎的熱度和演技,她要是執意不答應,張導也沒辦法逼她上妝。
薑黎做完造型後,簡單拍了一下定妝照,就被張導拉去正式開拍了。這個角色耽誤太久,好不容易演員到位,必須爭分奪秒拍攝。
和《刀客》唯美的置景不同,《五蘊劫》拍攝現場走的是陰暗風,景、物是暗淡的,人也永遠處在忽明忽暗的界限中,隔絕了陽光,正如這部電影陰暗悲劇的基調。
薑黎有些驚訝張導的速度,幸好她趁著拍攝空隙把台詞都背完了,要不然今天就要丟臉。張導也沒太過分,薑黎第一場戲是和金老師搭的,劇組唯一的熟人。
看見金老師,薑黎微微放心,也沒提前走一遍,直接開拍。
“A!”
黑靴大步從回廊走來,鏡頭在身後跟著黑靴主人腳步移動。
回廊外明媚的天色和精美奢華大宅中,陰暗的色調形成鮮明對比,薑黎進門,低頭下跪:“拜見義父。”
“拾一來啦。”
金老師一身灰色衣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半長的頭發稀疏花白半披半散,一副邋遢的年邁老人模樣。半靠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枚價值千金的鼻煙壺,一抬眼,眼眸銳利,權傾朝野的九千歲的威勢儘顯。九千歲,即便是一副邋遢老人的模樣也沒敢小覷。
薑黎保持恭敬的下跪姿勢:“義父。”
“去幫我殺幾個人。”
說話間,仆人如幽靈般安靜的走過來,雙手捧著三張畫像。
“這三個小孩子不懂事,殺了吧。”殺人說的比殺雞還簡單,一兩句話便要奪走三條命。
薑黎恭敬的接過畫像,慢慢打開。鏡頭隨著她的動作,一點一點向上,在畫像打開的一瞬間,也終於展現了她整張臉。
“哢!”
“非常好,準備下一幕。”張導的聲音傳來。
薑黎站起身,不給他們看一看回放嗎?不多拍兩條備著嗎?他還沒見過風格這麼野的導演呢。
金老師看出了薑黎的驚訝,笑了笑:“習慣就好,張導一天最多拍了一百場戲。”
薑黎是真的震驚了,一般劇組一天大約能拍十到二十場戲,一百場戲?!
張陽對薑黎的震驚表示的很淡定,這部電影他準備了將近五年,每一幀每一個鏡頭他都在腦子裡重複了幾十遍。找的演員都是演技派,他非要展現導演的權力ng重拍,那才是沒事找事兒呢。
薑黎還是走了過去:“張導,剛才那一條?”
“非常好,怎麼了?”張陽好奇的問道。
“不再多拍兩條嗎?”薑黎問道。
“效果很好,不用。”張導隨意的一揮手。
薑黎還是執意看了回放,怎麼說呢,以她和金老師的演技,這麼簡單的片段確實沒有拍第二條的意義。但……薑黎搖搖頭,覺得自己是被申嘉磊搞迷糊了,
這可都是演技派的劇組。
再有一點,魏拾一這個角色再重要,她也是個配角,薑黎已經好久沒拍過除主角以外的角色了,一時間不習慣配角的拍法。主角配角,終究是不同的。
張導不愧是能一天拍一百場戲的人,薑黎進組第一天就被揪著把一些零碎的小鏡頭拍完了。剩下的幾場戲,都是和主演們的對手戲,大部分都是打戲。
劇組的武指老師給了薑黎一把長刀:“張導說你有練過,薑老師我想看一看你現在的水平。”
薑黎點點頭,掂量掂量手中長刀的重量,隨意的揮舞兩下後,認真展現了一段刀法。
看著薑黎舞刀時輕鬆的姿勢,武指老師眼睛一亮:“非常棒,招式不用改了,嗯,可以在複雜一點……”
武指老師念念有詞的說道。
原本魏拾一這個角色定的是圈裡一位以打戲出名的男演員,人家是專業的練家子,招式設計上麵走的是剛猛的路線。現在角色由男變女,動作就得重新設計。不過張導告訴他說薑黎的功底不錯,把招式精細精細就行,不用大改。
武指老師有些不放心,這才特意找薑黎看一看。
“我把招式走一遍,你看看。”武指老師放心了,說道。
薑黎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武指老師的動作。同樣是用刀,但風格卻是天差地彆,寧安用刀走的是大開大合招式變換無窮的風格,簡單點說就是炫技,怎麼花哨怎麼來,要讓觀眾過足眼癮。現在這位武指老師設計的動作,招式簡單,招招直奔咽喉、胸口,都是要人命的地方。是殺人的招式。
薑黎咽了咽口水,拍攝時用的雖然是殺傷力大減的道具刀,可這要是一個弄不好,非把對手演員送進醫院。
……
一邊拍攝一邊跟武指老師熟悉動作,兩天後零碎鏡頭補完,開始走劇情:【魏拾一奉命劫殺沈氏三兄弟】
劇組工作人員牽了一匹棗紅色駿馬過來:“從小就拍戲的馬,很溫順。”
薑黎伸手摸了馬毛,接過工作人員給她的蘋果喂給小馬,小馬拱了拱薑黎,低頭啃蘋果。可算是能過一把騎馬的俠客癮了。
跟小馬熟悉一會兒後,薑黎也不用工作人員幫忙,利落翻身上馬。
“會騎馬好啊,張老師就不會騎馬,進組以後特意學的,那叫個淒慘。”張導偷偷掀影帝的老底兒。
張青一身黑色勁裝,在一旁裝深沉,聞言偷偷瞪了一眼張導。他是文戲演員,非得給他安排大量打戲。
今天這場戲比較悲壯,三兄弟自出師門以來,相互扶持一心鋤奸報國,卻意外攪入朝廷黨爭之中。第一次爆發激烈爭吵,就在這時魏拾一找上門,要取走三人項上人頭。東廠第一高手的名號不是白來的,一對三,最後是小師弟以命相抵,才換得兩位兄長逃命。
拍攝打戲都需要提前走兩遍,三位主演中張青李晉都是文戲演員,打戲是進組以後現學的。隻有飾演二師兄的張學東當過幾年武生,但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比起打戲的經驗來,誰都不如剛剛拍攝了八個月武俠劇的薑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對戲時李晉張青默默對視一眼,不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認真,都是過了不惑之年的老家夥,都要臉,誰也不想輸給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姑娘。
薑黎可不知道對方心裡,第一次跟三位影帝、演技派對戲,她也怕拖人家後退。走戲時越對越激動,真真是麵若寒冰眼帶殺氣,出招之際招招要人命。東廠第一絞肉機,不外如是。
張導越看越激動,魏拾一!這就是他想象中魏拾一該有的樣子!
“走的差不多了,咱們正式開拍。”
“各組準備,A!”
一間茅草房裡,三兄弟第一次爆發激
烈爭吵。
“大哥二哥,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小雲才七歲,我不能留她一個人!”飾演小師弟的李晉滿眼焦急與絕望,看著兩位兄長。
張青猶如雕像,沉默的坐在一旁,大半身子被屋內的陰影吞噬,隻剩下半張臉在陽光之下,隨時隨地要被吞噬。不愧是影帝級彆的演員,沒有台詞沒有表情,卻能將角色走入末路的掙紮展現的淋漓儘致。
另一位主角,張學東透過茅草房的房頂看向外麵的天空,而那裡,什麼都沒有也沒有出路。
一陣大風刮起,吹亂了茅草屋的寧靜。
劇組沒那麼好的運氣,要風就來風。沒風但可以人工造風,大鼓風機上場。
嘭的一聲,單薄的房門被吹開。
“什麼人!”張青眼眸瞬間銳利,握刀站起身嗬道。
“沈百煉,厲風行,郭元可。”
那人站在風中,一身黑紅勁裝,頭戴簾幕,讓人看不清麵容。唯有風中閃露寒光的長刀清晰可見。
“你是什麼人?”
三兄弟站成一排,防備的看向門外的人。
“奉命取你三人項上人頭。”薑黎抬手扔掉頭上的簾幕,台詞咬字清晰,不輸三位演技派。
張陽隔著鏡頭:“特寫,五號機給女演員臉部特寫,推上去!”
……
大戰一觸即發,第一個衝上去的是性格最暴躁的小師弟。小師弟亦使刀,不過是一對彎刀。
薑黎麵容淡定的站在原地,心中默默倒數,數到一時閉眼一抽刀。嘭的一聲,鐵器激烈碰撞在一起,迸射出火花。
震麻筋兒了!
力氣好大,差點脫手!
薑黎和李晉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想到。
硬生生靠著演員的素養,忍住了。一寸長一寸強,長刀對短彎刀,薑黎手腕轉動,出招迅速,刀尖直逼對手演員咽喉。
好歹提前對過戲,李晉雖然不是武生出身,但身段還是很利索的。硬生生靠著腰部的力量,翻身躲過致命的一刀。
……
“張老師,學東,你倆上!”張導舉著對講機說道。
倆人抽出武器,一齊攻出。
四人對戰不可能一條過,除非找的不是演員,是四位真的武林高手。
“哢!化妝老師,化妝老師,給演員補妝!”張導打聲喊道。
幾位化妝老師忙過來,給演員補妝。
薑黎連忙將長刀插在地上,拚命的甩著手,麻了!麻了!
“怎麼了,受傷了?”張導嚇了一跳,忙問道。
“沒事,震麻筋兒了。”薑黎呲牙咧嘴到,打戲真的好危險,這還是提前對過戲呢,一個不小心虎口都能震裂了。
趙雨忙找來冰袋給薑黎敷上。
“給李老師一袋。”敷上冰袋後,感覺好了很多,薑黎看了一眼李晉,說道。
趙雨眨眨眼,忙將剩下的冰袋給李晉送去。
李晉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收下,隔著老遠跟薑黎道謝。
做人真的不能死要麵子,活受罪啊。
補完妝後,繼續拍攝。
這段打戲非常激烈,可以說是整部電影最激烈的一場打戲。除此之外也是劇情的一大轉折點,小師弟用命拖住魏拾一,換兩位師兄逃命。這對於下山後一直自信要為天下人做些什麼的主角們是致命的打擊。同樣對於薑黎飾演的魏拾一來說,這是她這個角色出場後第一場大戲。於角色來說,魏拾一,東廠第一高手,出任務從未失敗過。這次出手竟然讓倆人逃走,於她來說,是羞恥。
這場戲足足拍了三天,以至於薑黎十分懷疑一個禮拜到底能不能拍完所有戲份。
……
“走啊——走————”
李晉飾演的小師弟看著兩位師兄渾身是血,咬牙攻向魏拾一。魏拾一笑容冰冷嗜血,長刀猛地貫穿對方身體,一瞬間鮮血濺了一身,勾唇一笑,便要拔刀。不想下一秒,猛地被裝死的小師弟抱住了腰肢。
“走啊——走——快走———”生命的最後一刻,小師弟大吼道。
“走!”
二師兄雙眼含淚,咬牙拖著大哥離開。
“該死!”薑黎念出這場戲第三句台詞,這麼長的一場戲她就三句台詞。
“沈百煉,厲風行,郭元可。”
“奉命取你三人項上人頭。”
“該死!”
……
長刀抽不出來,單手握拳,薑黎麵容陰冷的一拳拳錘下,鮮血迸濺到臉上。張導讓攝影師將鏡頭對準四位演員麵部,給特寫。
小師弟生命最後一刻,回眸看向逃走的兩位師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最後無力倒下。
被硬生生拖走的大師兄,眼眸一直盯向小師弟,一直一直。
最後一個鏡頭還是薑黎的,薑黎抬手拔劍,看了一眼地上小師弟的屍體。手指輕撫臉上迸濺的鮮血,然後放到嘴邊,眼神平靜中似有無儘的風暴,慢慢念道:“沈百煉……厲風行……”
最後這個眼神……張導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隻覺得寒毛直豎。魏拾一是東廠最好用的一把刀,腦中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對!就是這個感覺!這個眼神不是說有多恐怖,反而很平靜,但就是讓人寒毛直豎。因為她沒有感情,就像是劇中人物對魏拾一的評價,她是廠督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一把有思想的刀對自己任務目標的追逐感,好像隔著鏡頭在述說: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然後殺死你。
“哢!”張陽一邊琢磨著薑黎最後的眼神,一邊喊道。
薑黎長舒一口氣,接過毛巾擦拭臉上的血,這都是道具老師們調製的道具血,什麼番茄醬、紅色素、洗潔精……隻有想不到沒有道具組用不到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