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顏知道,賀韋銘是真心不想收紅包，所以她也沒多客氣。
“既然你不收,那這樣吧，調查費用就當抵消之前陳芳蓉和童茜給你的助學金。如果支出超了的話，就從你家妹妹那份裡接著扣。如果還超的話，那……”
童顏頓了下，“就當利息。”
說完，她拿起桌上紅包,塞回書包。
賀韋銘清晰看到了她的動作,神色有一瞬間的凝固。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從很小就開始接觸社會，大學畢業這一年更是頻繁深入接觸社會上的各種人,早已習慣了社會人的客套。
賀韋銘是真心不想收調查費,但也做好了再三客套的心理準備。
可沒想到對麵小女孩那麼直白。
二次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
這感覺,就好像高速上車飆到120邁,突然一個急刹。
一瞬間的錯愕後,賀韋銘心底升起一股舒適。
就該這樣，有什麼說什麼。
搞那麼多虛偽客套乾嘛。
賀韋銘摘下專門用來偽裝成熟精英氣質的金絲邊平光鏡，塞進雙肩包內。
放好後，他開始叮囑對麵。
“今晚回去後我就會開啟調查,你這邊還要配合下。”
童顏趕緊坐直了,一副乖學生認真聽講的模樣。
賀韋銘唇角微微上揚。
“不用太緊張，其實也就兩點。
第一，在沒有拿到確切證據之前,不要打草驚蛇，最好不要讓對方知道你已經知情。”
童顏點頭，“陳芳蓉目前還不知道我知情。”
“這樣最好，第二，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儘量讓對方慌亂。人在情緒穩定的時候，思維、邏輯各方麵都會比較縝密；反過來，越是慌亂，越容易出錯。”
童顏了然，“你是讓我惹陳芳蓉生氣？”
賀韋銘嘴角抽了下，“這也是一種方式。”
童顏長舒一口氣，“彆的不敢保證，但這點我絕對在行。”
按照以往經驗，隻要處於同一片空間，她就算杵在那什麼也不做，陳芳蓉也總會莫名其妙的生氣。
“陳芳蓉給我簽了橘子衛視的《換形記》，很快就要進組錄製。最近要要中考，正好是複習衝刺階段，我沒答應。估計這兩天，最遲這周末，她肯定會放下手頭工作、親自回老家這邊捉我。”
童顏簡單說下情況，然後拍胸脯保證，“放心吧，到時候我們肯定會吵起來。她那人氣性大，絕對會生氣。”
賀韋銘點頭，神色間閃過一抹猶豫，想了想還是開口：
“其實，如果中考複習沒那麼緊張的話，我建議你答應。”
“為什麼？”
賀韋銘拿出自己手機，找到“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聊，搜索出相關聊天內容後遞過去。
“自己看。”
童顏拿起來一看，然後驚訝了。
“《換形記》節目組聯係你家？”
賀韋銘點頭，“我也是剛才在高鐵上才知道這事。”
“你覺得會把我換去你家？”
“很有可能。《換形記》我看過，雖然是隨機交換，但對節目組來說暗箱操作很簡單，你們家之前的資助更是一個很好的宣傳點。”
童顏了然地點頭，“你說得有道理。而且陳芳蓉或者童茜應該跟你、或者你的家人說過，我是個很不聽話的妹妹吧？”
賀韋銘一愣，“你怎麼知道？”
童顏神色間劃過一抹諷刺。
“因為他們對所有人都是這樣說得。好些時候陳芳蓉忘了，童茜也會‘善意地’主動提起我這個妹妹，然後陳芳蓉就會吐槽我一頓。”
賀韋銘有些驚奇。
“那時候他們來學校資助，其實大家不知道你們家還有另外個女兒。是你姐姐主動提起‘我們家也有個妹妹’，然後你媽媽來了句‘顏顏有點淘氣，沒你家燕燕這麼聽話’。對了，燕燕就是我妹。”
童顏一臉“我早就知道”的了然，“是吧？”
“有這麼一層關係在，你們家肯定天然地對我印象不好。暗箱過去，更能達到節目組要得熊孩子和貧困家庭對立效果。”
賀韋銘一愣，趕緊解釋：“那倒不至於。我爸媽，他們雖然知道你…有點淘氣，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資助我們兄妹上學的好心人家的孩子，他們隻會感激你。”
“不過我們現在坐在這討論這些也沒用。你馬上就要中考，《換形記》錄製周期太長，會耽誤複習。
至於我們家這邊，如果你上節目也就算了，你不上的話，我並不打算讓父母答應。”
“為什麼？”
賀韋銘唇角揚起一抹苦笑：“雖然我曾接受過不少好心人的幫助，但作為一個貧困生曝光在鏡頭前，還要感恩戴德，這種滋味並不怎麼好受。我現在已經大學畢業，找到了工作，可以幫著家裡，沒必要再讓燕燕暴露在鏡頭前。”
童顏表示理解，如果可以，誰又希望像一隻猴子那樣被圍觀，接受眾人的議論和憐憫呢。
“你真是個好哥哥。”
賀韋銘滿不在乎，“嗨，誰讓她是我妹呢。”
說完他就注意到對麵女孩神色間一閃而過的落寞，雖然很快，但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
聯係到童家情況，賀韋銘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轉移話題：
“快吃吧，菜都涼了。”
童顏還真沒為陳芳蓉或者童茜的態度而傷心，她隻是單純地羨慕彆人有個好哥哥、而她卻莫得。
對於那個家，做阿飄時她就已經看清了、也已經傷心過了。重生回來，她對那個家的態度隻有冷漠和無視，一心隻想早日成年、徹底跟那些人脫離關係。
其實也不用一定等到成年，等再過兩個月她滿16周歲，監護人不可以再代替她隨便簽合同，到時候也就差不多了。
想到這點，童顏心情豁然開朗。
“開吃！”
這家不愧是屹立百年不倒的老店，每一道菜味道都很好，兩人把一桌子菜掃得乾乾淨淨，吃到最後雙雙捂著肚子。
結賬時童顏提了下AA。對方都不收調查費了，總不能吃個飯讓他買單。
賀韋銘拒絕了。
“之前說好的。再說我都工作了，總不能讓你一個學生付錢。”
邊說著他邊麻溜地掃碼買單。
童顏雖然也有支付寶和微信，但她怕被監護人“強行監督”，裡麵就放了幾百塊錢，而且最近買方便速食用差不多，這會她根本就沒法搶。
“下次我請你。”
“下次再說。”
賀韋銘利落地結束買單的話題，走之前再三囑咐，“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知道啦！”
**
童顏把賀韋銘送去對麵火車站，目送他進站後，順手掃輛共享單車，慢悠悠往回騎。
吃飯這會功夫天已經完全黑了，馬路兩側路燈亮著，城市的夜晚漸漸褪去了白天的悶熱，清風徐吹來，帶著一股愜意。
更愜意的還是童顏的心情。
賀韋銘竟然不收調查費！
一下幫她省了五萬塊！
這樣一來，她手裡就有將近八萬塊。
八萬！
隻要不鋪張浪費，接下來的高中三年絕對沒問題！
如果這會有人問她，身懷八萬巨款是怎樣的感受，她一定會回答一個字——飄！
全身上下都飄，這會她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參加下《換形記》。
以她對陳芳蓉的了解，對方絕對會說服節目組，把她暗箱到賀家去體驗生活。這樣不僅節目組得利，童茜也可以刷一波“從小熱衷於慈善”的國民好感度。
到時候她再把慈善助學金的來源一曝光，買下熱搜…
有句話怎麼說得？
爬得越高，摔得越慘。
童顏蹬著自行車，想象著童茜被全網吐槽的畫麵，忍不住“嗤嗤”笑出聲。
笑完後，她就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曝光不是她說出來就會被廣大網友看見和相信，熱搜也不是她手裡這八萬塊錢能買得起，更不用說童茜背後還有大佬團鼎力支持。
再說了，賀韋銘也明確表示過賀家不會參加《換形記》錄製。
有些事不是現在的她能辦到。也許將來有一天，她終於能強大到可以突破童茜背後大佬團的嚴密封鎖，將這些真相公布出來，讓全網知道童茜真麵目。但在那之前，她還有很多座山要翻，很長的路要走。
現在的她，最重要的還是搞好學習。
童顏看著出現在視線中的老房子所在小區，想要好好學習的心越發迫切。
**
童顏快兩步蹬到小區門口，鎖好共享單車，跟小區門口搖著蒲扇乘涼的老人打個招呼，從他們那得到一個重要信息。
童永春又來了，還帶來了陳芳蓉。
笑著謝過告訴她消息的老奶奶，轉身童顏就歎口氣。
剛才在百年老店，她雖然信誓旦旦地跟賀韋銘說“估計這兩天陳芳蓉就會過來”，但她真沒想到陳芳蓉會來得這麼快。
轉個彎來到自家樓下，隔著十幾米看到單元樓門口那輛車，還有老房子裡亮起的燈，她再無一絲僥幸。
掏出手機，她給賀韋銘發信息：【陳芳蓉已經回來了，而且還帶了童永春，多半是來捉我。】
對麵幾乎是秒回複。
【這麼快？】
【……】
【已經碰上了麼？要不出來躲躲？】
童顏第一反應也是躲，可跟中午那次一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複習資料、文具等全都在老房子裡，明天還有考試，她肯定要回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就這樣吧。按照以往經驗，我肯定會跟她吵起來，我儘量吵得激烈些，讓她情緒起伏大一點。】
【好吧，那你小心些。你父母如果…我是說如果想要動手的話，有這個苗頭你就趕緊跑。你一個女孩、麵對的還是長輩，不跑絕對吃虧。】
賀韋銘的一番話給了童顏靈感，上樓後她沒有回老房子，而是先去了二樓的吳奶奶家。
**
童顏搬來老房子這邊已經十天了，上上個周五搬過來時她就跟吳奶奶等打麻將的老人打過招呼。
而她真正跟吳奶奶有了交情，還是源於一場慈善捐助。
吳奶奶老家一位關係非常遠的親戚得了大病，發起了“滴水籌”。吳奶奶知道後想捐一點，但她上了年紀不太會用智能手機，兒孫也離得遠，巧合之下就叫住了剛好放學的她。
不過是操作下智能手機，舉手之勞的事，童顏分分鐘就給辦妥了。
吳奶奶為表感謝，隔天包小餛飩時，特意給她端樓上一碗。
童顏去還洗乾淨的碗時，又順便幫吳奶奶解決了智能彩電調不出電視頻道的問題。
一來二去，樓上樓下的一老一少也就混熟了。童顏覺得，她和吳奶奶間的關係非常形象地表示了一項傳統美德——尊老愛幼。
這會童顏敲開門，簡單地說明下情況，吳奶奶就急了。
“這怎麼能行？中考多重要，那可是僅次於高考的人生大事！怎麼能不讓你參加考試？你爸媽也真是糊塗！”
“尊老愛幼”隻是童顏自以為，在吳奶奶心中，她和樓上小丫頭的交情可不隻這麼簡單。
顏顏這小丫頭，不僅長得好看——當然這是老年顏控吳奶奶心中最重要的一點。
還嘴巴甜——剛搬回來就頂著那張好看的小臉主動喊她吳奶奶；
有禮貌——每次見麵都頂著那張越看越好看的小臉喊她吳奶奶；
愛學習——每天那麼早就背著書包去學校；
講衛生——吃完小餛飩碗刷得乾乾淨淨，頂著那張怎麼看怎麼好看的臉送回來；
樂於助人——頂著那張完全看不厭的臉幫她弄捐款、修電視；
以前她就挺喜歡顏顏。小丫頭雖然有點不聽話、還沒禮貌，但她長得好看啊，簡直撿著童家那對夫妻的優點長，成長過程中還不斷加以調整和強化、越變越好看。
顏顏這次一個人搬回來後，不光更好看了，性格也全是優點，簡直360度無死角。
吳奶奶這種打麻將都得要跟好看的老頭老太太一桌的資深顏控，真是對樓上漂亮小丫頭喜歡得不行，打心眼裡拿她當親孫女疼。
親孫女馬上要變失學兒童，這能忍？
吳奶奶坐不住了，“等著，我換身衣裳跟你一塊上樓。”
童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