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顏過來之前,餐桌旁已經圍了不少劇組工作人員,其中幾個中年男人對作為主菜的蜂蛹興致勃勃。
這會聽她要撤下去,立馬有人不乾了。
“野生的才好。”
“野生的不僅夠味,營養也豐富。”
“就是,上次去G省出差,那邊招待的野生穿山甲,那滋味,嘖嘖,絕了。”
“還有果子狸。我女兒的課外讀物,昨天視頻剛聽她讀得:果子狸渾身都是寶……要我說,這大黃蜂也渾身都是寶!”
“就是,小孩子家家不知道這東西的好,等長大點就懂了。”
……
……
幾個中年男人嘰嘰喳喳,其中一個手快,把那盆白花花的蜂蛹拖到了自己邊上,笑嘻嘻地看向童顏:
“不看就沒事了。”
童顏無奈了。
她跟這些人也不是第一天認識,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壞人。那個提到果子狸的甚至還是個標準的二十四孝好男人,之前在海市拍攝,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去菜市場搶最新鮮的蔬菜和肉,給老婆和孩子做好一天的飯才來上班。
他們肯定不是故意抬杠,而是內心真實的想法。
正是這樣才可怕。
華國曾經爆發過一次疫情,那時候她還很小,基本沒什麼印象,但中考前複習政治她看到過這塊的內容。
當時的源頭同樣是野生動物。
可當災難過去,曾經的傷害被慢慢撫平,連帶著曾經的教訓也被一並遺忘。
童顏不無悲觀地想著:她當阿飄時的那次疫情,雖然當時轟轟烈烈,社交媒體上全是不吃野生動物,連網站的作者們都在呼籲。
可當災難結束,過幾年,人們是不是又會再一次遺忘?
想到這種可能,童顏突然意興闌珊。
說什麼呢?
刀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說了他們也不會聽。
歎口氣,童顏正準備來個眼不見為淨,旁邊傳來陰沉的男聲,“撤下去吧。”
莫深走上前,臉上的表情比聲音還要沉。
之前女孩剛開始提議把主菜撤下去時,莫深就來了。
今天的大餐是為女孩準備的,一切以她的開心為主。她看主菜不順眼,那當然要撤。
莫深正打算開口,腦海中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這段時間以來,他經常夢到女孩。
一開始隻是夜裡如夢,發展到後來,白天腦海中也會時不時閃出個畫麵。
每次畫麵閃出來前,都會有一種特彆玄妙的感覺。
如今這種感覺又來了,莫深也沒開口,而是站在原地,靜靜等待。
跟之前一樣,畫麵如期閃出。
漢莫總部的會議室內,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他看下來電號碼,示意回憶暫停,揚起唇角接通。
“顏……”
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那邊傳來陌生的聲音,“莫總,顏姐在西非感染了埃博拉。”
“啪嗒”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莫深卻隔著時空,感受到了會議室裡那個他的痛徹心扉。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走上前,說出了那句話。
能跟著來南省的都是《良將》劇組核心骨乾,知道這部電影背後的金主爸爸是誰。這會莫深開口,幾個中年男人不吭氣了。
莫深在女孩身旁站定,直愣愣看著她。
童顏全身上下被攝到那股低氣壓裡,明明是盛夏中午,而且還是西南邊陲的熱帶雨林,她卻感覺到了寒冷。
頓了頓,她小聲開口:
“那個……野生動物生活在野外,什麼都吃,體內可能攜帶非常嚴重的病毒。”
說完,她發現莫深周圍的氣壓更低了。
童顏趕緊低頭,雙手不安地搓著。
深吸口氣,她決定再次掙紮下,“真的,有些病毒耐高溫,常規烹飪方法根本處理不了,而且也沒有特效藥可以治療,貿然吃真的很危險。”
籠罩著她的氣壓更低了,童顏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囁嚅:“而且……它們長得好醜,看到就沒什麼食欲。”
“噗嗤。”
旁邊有小年輕忍不住笑出聲。
笑聲融化了現場凝固的氣氛,一同跟來的造型師沈黛首先開口:“還真是有些惡心,剛才端上來我就說,這玩意看著像蛆。”
旁邊同為化妝組的小年輕也跟著點頭,“是的,白花花一團。”
“這還算輕的,你們是沒見過蝙蝠,那造型……真的是一見就終身難忘。”
有工作人員好奇,現場搜索了下。然後開始傳閱,很快圍著一圈的工作人員皆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
之前幾個興趣盎然的中年男子有些尷尬,其中那個提果子狸的撓撓有些發禿的腦門,訕訕道:“昨晚女兒讀完後還問我,她說‘爸爸,果子狸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吃它?還要拿它的皮做衣服?讓它開開心心地活在森林裡不好麼?’。那會我沒當回事,現在想想,女兒說得有道理。”
旁邊幾位中年男子也跟著點頭。
熱熱鬨鬨的氣氛中,莫深也終於從回憶的陰影中走出來。
視線重新恢複焦距,就看到麵前低著頭鵪鶉一般的女孩。
這是被他嚇到了?
也是,他剛才的反應確實挺嚇人。
莫深反思了下,頓了頓,右手伸到她麵前。
童顏疑惑。
莫深攤開手掌,“顏顏剛才說得很棒,獎勵一朵小紅花。”
童顏看著他手裡有些發皺的黃色小花,合理懷疑對方在打擊報複。
她不想戴,嚶。
敏銳地感覺到周圍氣壓沒有那麼低,她也有了掙紮的勇氣,“這是紅色?”
莫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