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錦回過神,稍顯歉疚地笑了笑,隨即跟上他的腳步。
褚嶽背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隻覺著嗓子發緊,左思右想,才勉強尋出個閒談的話題:“聽三弟說,你的字寫得很好……”
褚家那位小孫子文治正是開蒙的年紀,褚家大房正兒八經給附近的夫子交了束脩,將兒子送去念書。
他白日不在,文慧一人在家中無趣,便喜歡到容錦這邊玩。
容錦早些時候為了畫繡樣,問褚婆婆借了紙筆,她見文慧對此頗有興趣,閒暇時,便索性手把手地教她畫畫、寫字。
文慧學會自
() 己的名字後,高興極了,還專程將自己寫的字給自家三叔看。
可巧,容錦默的一頁佛經夾在其中。
褚家獵戶起家,其他人都沒正經念過書,唯有褚瑜少時即通文墨,年紀輕輕便考中秀才,在同窗之中也是佼佼者。
他見著容錦的字,發現自己竟及不上這麼個女子。
錯愕之餘,又忍不住多想,旁敲側擊地提醒褚嶽,這位的來路怕是非比尋常。
可褚嶽並沒為此生出警惕,反倒是覺著,她當真是哪哪都好。
“我少時替娘親抄過數年佛經,久而久之,就練出來了……”容錦頓了頓,搖頭笑道,“倒也算不得多好。”
褚嶽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關鍵字眼,下意識問:“你娘?”
容錦點點頭,輕聲道:“她早些年已經過世了。”
這些時日,容錦從未提過自己的家人。
褚嶽因著好奇多問了句,沒想到會這般,沉默了一瞬,隨即道:“對不住,我不該問的。”
容錦笑了笑,倒是沒再說什麼。
褚嶽正欲再開口,卻被打斷。
抬眼望去,隻見不遠處有幾人騎馬而來,街上的行人、挑擔的貨郎見此,忙不迭地避讓開。
因清繳奉天教一事,陵川近來人心惶惶。
褚嶽定睛看去,隻見為首那兩位身著勁裝,腰間佩劍,一見便知是練家子出身。在他們身後,跟著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馬車,無金玉等裝飾,卻又並不似勳貴人家。
駕車的人著黑衣,年紀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
他脖頸上有一道看起來極重的傷,從衣襟中蜿蜒而出,像是長長的蜈蚣,在蒼白的肌膚之上觸目驚心。
令人足以想見該是何其凶險的境況。
馬車從麵前駛過時,褚嶽多看了眼,隻見那人神情淡漠,瞳色有些淺,琉璃般的眼瞳在日光之下透著幾分戾氣。
褚嶽心中一驚,移開視線,這才發現原本站在身側的容錦竟不見蹤影。
他立時慌了,正找人問著,卻見容錦從一旁賣糕點的鋪子中走出。
“你想吃糕點嗎?”褚嶽說著,就要去腰間摸荷包,“我幫你買。”
容錦扯了扯嘴角:“隻是好奇,看看而已。還是先去繡坊吧,免得誤了時候。”
說話間,方才的車馬已經徹底遠去,消失在拐角處。
街上的行人往來恢複如常。
陵川府衙自得了消息,上上下下便嚴陣以待。
知縣早就聽聞了沈相的行事,知他不喜張揚排場,也就沒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隻令人備好了政務相關的一應文書,備好了住處。
胡知縣到這個年紀,又無人脈,自知晉升無望,也不指著巴結鑽營。
他這些年見上峰時都愈發隨性,如今見著沈裕,卻不由自主將筋骨都繃緊三分。
尤其是被詢問奉天教諸事時,恍惚間,倒像是回到從前在私塾被夫子點名叫起來答問題,一輪下來險些出汗。
隻是沈相年紀輕輕,看起來身體卻不大好,半個時辰下來,止不住地咳嗽。
黑衣侍衛像是早有預料,送上備好的藥,開口時聲音格外低啞:“公子,荀大夫過兩日才能到,您還是多加保重吧。”
胡知縣覷著沈裕的氣色,暗暗點頭。
沈裕按著眉心,撩起眼皮看他,再開口時倒是沒問正事,話鋒一轉道:“我要找的人,可有眉目?”
提及此事,胡知縣沒忍住抹了把汗。
找人這事是隨著清繳奉天教的吩咐一道送來的,像是怕他拎不清,還專程叮囑了絕不可疏忽,也不可聲張。
為此,胡知縣幾乎操碎了心,暗地裡也曾揣測過畫像上那位美人究竟與沈相有何乾係。
“下官借著清繳一事,幾乎將陵川城查遍了……”胡知縣為難道,“並未尋著那位姑娘。”
說完,飛快地看了眼沈裕。
沈裕眼睫低垂,昏黃的燭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神情看起來並沒什麼變化,可胡知縣卻莫名覺著,他那清雋眉眼間仿佛添了些許倦意。方才問詢政務時的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也因此多了凡夫俗子的“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