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的猜測得以坐實,容錦心下歎了口氣。
在長公主毫不避諱之時,她就知道,這位召自己來的目的沒那麼簡單,八成與沈裕脫不開乾係。
容錦甚至懶得大驚小怪,又或是裝傻充愣,畢竟以長公主的地位,怕是早就將她的身份查了個底朝天。
她接
() 過那頁輕飄飄的紙,福了福身:“長公主若是沒彆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天色不早,長公主府派了馬車送容錦回家。
說來也巧,才在彆院門口下了車,恰巧遇著從宮中回來的沈裕,打了個照麵。
沈裕認出馬車上的紋飾,若有所思。
容錦裹著毛茸茸的披風,兜帽上的一圈風毛遮了大半張臉,含糊道:“長公主府有樁生意,師父遣我去了一趟。”
沈裕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挽著她的手,相攜入內。
直到進了聽竹軒的門,容錦才將袖中揣著的那頁紙給了沈裕,又三言兩語講了白日的見聞。
“長公主雖沒明說,但留我下來,想必也是為了傳與你聽。”
容錦捧著盞茶在暖爐邊坐著,熱汽一熏,困意倒是先上來了,掩唇打了個哈欠。
眼中盈了霧氣,映著燈火,水光瀲灩的。
沈裕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後,便沒移開過。直到容錦莫名其妙地看回來,這才低低地咳了聲,展開那頁紙。
黃蘖染就的藏經紙上,半是工整的佛經,半是筆鋒淩厲的行書。字跡相差甚遠,無聲地昭示著主人的心境。
沈裕早有預料,大略掃了眼,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滿是涼薄的譏諷。
容錦對這些宮闈秘事並無多大興趣,見此,還是打起精神關切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裕信手將那頁紙遞到她眼前:“談不上好壞,是些舊事罷了。”
容錦並沒接,就著他的手逐字看過。
早前聽沈裕提起長公主的舊事,她已猜了個六七成,可真到此時,還是難免唏噓。
倒真是應了那句,天家無父子、無兄弟。
也無怪長公主會銜恨至今。
清醇的茶水此時都令她品出幾分澀然,容錦無奈地歎了口氣,由衷地感到困惑:“權勢這種東西,當真有那麼誘人嗎?”
於有些人而言,為了這兩個字,仿佛不惜踐踏一切。
這問題問得著實天真,透著幾分傻氣。
沈裕笑了聲,被容錦橫了一眼後,又改口道:“早些年,我也曾如你這般,反複思量過。”
容錦仰頭看著他:“後來呢?”
“後來便懶得想了,”沈裕用那藏經紙在燭心引了火,看著薑黃色的信箋被血色的火舌吞噬殆儘,一哂,“人性如此,對此趨之若鶩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自己已不是什麼乾乾淨淨的人,也不再論什麼是非對錯。
歸根結底,弱肉強食罷了。
容錦看著爐中星星點點的灰燼,遲疑道:“長公主將此事告知於你……”
“山雨欲來,她是個聰明人,嗅出苗頭不對了。”沈裕話鋒一轉,又道,“不是什麼要緊事,先用飯。”
外間已經擺好晚膳,皆是她喜歡的菜色。
容錦專心致誌地忙了大半日,身心俱疲,一時並沒什麼胃口,隻盛了碗蓮藕排骨湯小口喝著。
沈裕看在眼裡,不由得皺了皺眉:“長公主邀你何事?怎麼累得這般疲倦。”
“縫補了件舊衣,”容錦托著腮,閉了閉眼,“那料子雖不是頂麻煩那種,但要修複如初,是得梳理織線經緯,慢工才能出細活。”
她那時隱約猜到長公主的意圖不止於此,但也沒想過敷衍了事,仍舊是認認真真地做完了。
“家中不缺銀錢,無需你這般操勞。”沈裕替她按著額角的穴道,循循道,“你想學刺繡手藝,我可以為你另尋一位尚宮局的繡娘,請到家中,不比那位春夫人差。”
容錦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說到銀錢,前回我去長公主府時,還得了不少賞賜。可這回長公主知曉了你我之間的關係,興許是想著我不缺銀錢,半點都沒給。”
沈裕將一小塊山楂山藥糕送到她唇邊,啞然失笑:“這麼說來,是我的過錯了。”
容錦與他玩笑:“自然。”
這糕點是容錦在芙蕖鎮時最喜歡那家,臨行前,沈裕專程令人高價買了方子回來。如今彆院那位糕點娘子已經做得爐火純青,與記憶中的味道幾乎分毫不差。
她低頭吃了,可沈裕的手卻沒離開,在唇畔流連著:“那,夫人想要我怎麼賠禮道歉?”
像是怕她忘了除夕那夜的承諾,曖昧之際,沈裕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這個稱呼。容錦已經從初時的百般不適應,到如今漸漸聽順耳了。
她斟酌著措辭,開口道:“過些時日,顏姐姐就要回來了,屆時我得帶小綺回青廬幾日。”
自打前日從荀朔那裡得了消息,容錦就一直惦記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同沈裕提此事。
沈裕不動聲色地重複:“幾日?”
他就是這麼個性子,無論麵上裝得再怎麼正常,心底最深處還是恨不得將容錦係在自己身邊。
“三五日。”容錦無奈說明,又偏過頭在他糾纏不休的指尖咬了下,“婚事都應下了,我還能跑了不成?”
她有顆尖尖的小虎牙,恰咬在指節處,隱隱作痛。
沈裕卻笑了起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