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按了按眉心,涼涼道:“我倒不知,京中事務何時劃給了內庭管事?”
“沈、沈相……”
內侍一見沈裕,心中叫苦不迭,立時彎了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他方才還能強撐著跟公孫玘扯皮,一見沈裕,卻是徹底蔫了,更不敢拿封禧出來說事。
原本架在兩方中間左右為難的禁軍也不再猶豫,鬆開牢牢壓著書生的手,抬了抬下巴:“隨我們走。”
轉瞬之間,這場鬨劇驟然收了尾,甚至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自沈裕露麵開始,公孫玘就當起了甩手掌櫃,看著那群內侍吃了癟,訕訕離去,笑容之中滿是譏諷。
沈衡則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多謝沈相出手相助。”
沈裕臉上並沒什麼情緒,不鹹不淡地應了聲。
容錦未曾多言,隻微微頷首,算是問候。
旁人就算不清楚幾人的身份,途經此處,也難免會多看上兩眼,畢竟這幾位相貌生得都十分養眼。
尤其是容錦。
她這身海棠紅的宮裝實在精致,孔雀羽線在燭火映射之下,如浮光躍金。原本清麗的相貌,平添了幾分嬌豔。
公孫玘的視線在三人之
() 間轉了一圈,暗暗咋舌,隨後若無其事地挑了個話頭。
他仰頭打量著麵前的高塔,搖頭道:“雖解了眼下之困,可這事到最後,怕是也難辦。”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話說得沒錯,可就方才內侍的言行,此事必然會經封禧之口傳到蕭平衍那裡。
屆時就算是沈裕,也難找到合適的理由將人保下。
更何況這位未必會再管這種小事。
封禧本就是禦前的寵臣,與酈妃勾結在一處後,更是幾乎將大半後宮攥在手中,橫行無忌。
也就隻有周皇後能憑著家世與膝下的皇子站穩,旁的後妃,哪怕是高門出身的貴女,也得謹慎周全。
一時半會兒,並沒什麼合適的法子能解決這個麻煩。
“長齊他是口無遮攔了些,但本性不壞。”沈衡對自己這位曾經的學生再了解不過,頗為無奈,卻又難免不忍,“若是就這麼折在此事裡,實在可惜……”
公孫玘看向正欲離開的沈裕,心中一動,向容錦道:“容姑娘怎麼看?”
容錦被問了個猝不及防。
她能弄清朝中那些勢力已是難得,公孫玘自己都想不出法子,難道她能有什麼主意嗎?
驚訝過後,容錦這才反應過來,公孫玘這是借著問自己,變相來問沈裕。
沈裕停住腳步,瞥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公孫玘平日雖沒什麼正形,但嗅覺還是很敏銳的,意識到自己犯了沈裕的忌諱,隨即改口道:“是我失言。”
容錦輕輕扯了扯沈裕的衣袖,含笑打了個圓場:“今日確實不宜議事,有什麼事,還是明日再慢慢聊吧。”
“正是,”公孫玘拱了拱手,神色如常,“兩位慢慢逛,我就不打擾了。”
經此一事,哪怕長街景致如常,也叫人提不起多少興趣了。
尤其是那座高高矗立的燈塔,映得如白日一般,抬眼就能見著,也時時提醒著方才發生的種種。
容錦揉了揉眼,將披風攏得更緊了些。
沈裕又猜中了一道燈謎,獎勵是塊成色一般的玉石,其上墜著個紅繩編就的同心結,手藝也粗糙了些。
攤主笑盈盈地奉上:“祝兩位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這樣的吉利話再尋常不過,沈裕卻微微一笑:“多謝。”
倒像再緊要不過似的。
容錦忍俊不禁,隨手將那玉係在襟上:“時辰不早,回去吧。”
“累了?”沈裕笑她,“來時的路上,是誰說自己能逛完整整一條街的?”
容錦依偎得近了些,幾乎半側身子都倚在沈裕身上,無聲笑著。
她少時不僅能走完整條天街,還能折返,隻不過那時不是為了閒逛,而是為了兜售做的那些小玩意,賺些銀錢罷了。
若是順遂,會在最後買串糖葫蘆,算是獎勵。
那時不願多想,也不覺著辛苦,一晃神竟也過來了。
回去的馬車上
(),她倚著沈裕的肩?[((),閉眼歇了會兒。及至聽著成英的提醒,知曉到家了,正欲起身,卻隻覺身體一輕。
沈裕竟徑自將她給抱了起來。
“彆!”容錦立時清醒過來,連忙抱著沈裕的脖頸,又小聲提醒道,“我自己能走。”
她不習慣在人前這樣親近。
沈裕這回卻並沒聽她的,輕輕掂了下:“既是累了,我抱你又何妨?”
容錦緊緊攥著沈裕的衣袍,將整張臉都埋在他懷裡。
沈裕就這麼一路將她抱回了房中,一句話打發了伺候的人,隨後續上了出門前那個纏|綿的吻。
容錦被置於案上,吻得氣喘籲籲。
她輕咬了下沈裕的舌尖,艱難地喘了口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兩人之間太過熟悉,容錦回過味來,無奈道:“你又醋了。”
沈裕再次貼上來,低聲道:“他今夜多看了你。”
容錦生得好,一襲紅裙又格外惹眼,這一路逛下來,有意無意打量她的人數不勝數。
沈裕並不會為此介懷,可那個人偏偏不能是沈衡。
容錦卻被他這“指控”給驚到了,下意識反駁道:“哪有?”
沈衡的人品擺在那裡,其人向來規矩守禮,從不會做什麼令人感到冒犯的事情。她自己毫無所覺,著實不知沈裕是怎麼看出來的。
容錦對沈衡的信任仿佛深入骨髓,沈裕最為意難平的便是這點。
若沈衡真有什麼行為不端,他早告知容錦,可偏偏遍數這些年,當真找不到對方什麼錯處。
隻得磨了磨牙:“你不是男人,故而不懂。”
容錦噎了下,小聲道:“明明是你蠻不講理。”
她試圖回憶今夜見著沈衡後的種種,可還沒理出個頭緒,又被沈裕悶悶不樂地打斷。
“彆想他,”修長而靈巧的手沿著她的身形撫過,沈裕啞聲道,“多看看我。”
這件宮裝雖美,但著實繁複。
沈裕對女子的衣物並無研究,數次嘗試,反而將背後的係帶弄的一團遭,越解越緊。
容錦愈發喘不上氣,想著親自動手,卻隻聽裂帛聲響起。
上好的料子,就這麼被撕開了。
米粒大小的珍珠飛濺開來,散落四處。
“這衣裳不好,”沈裕吻著她通紅的耳垂,並沒如往常一般做足前|戲,稍顯急切,“改日,我賠你更好的。”
相處得久了,身體早就習慣彼此,加之她不知不覺中也已情動,吃得倒也不算艱難。
隻是餘光瞥見案上堆著的公文,還是有些微妙。
容錦扯著他的衣袖,輕輕搖了搖:“去,去床上。”
又怕他有意作弄,多補了句:“冷。”
“好。”沈裕說著,將她從案上抱了起來。
但與下馬車時打橫抱著不同,容錦整個人攀在他身上,肌膚泛起一片潮紅,難以抑製地在他肩上咬了下。
() 這點力道,對沈裕而言不值一提,倒惹起他一陣低笑。
一番胡鬨過後,已是深夜。
帳外的燭火燃了大半,有不知何處來的小蛾撲在焰心,火苗顫顫巍巍晃動幾下,終於熄滅。
但此夜月色極好,朦朦朧朧地透過雕花窗,風搖影動。
容錦伏在枕上,挑起床帳一角,靜靜地看著。
搭在她腰上的手稍稍收緊,沈裕的聲音透著饜足:“又不困了?”
“……困。”容錦一聽他這聲音便腰酸腿軟,連忙提醒道,“明日一早,你還得去上朝呢。”
就算是身體康健之人,也禁不起時|常縱欲。
沈裕對自己的身體境況有數,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繞了縷她的長發,忽而問道:“燈會上那書生,你想救他?”
她雖沒明說,但最後打圓場那句,足見心中偏倚。
“若是麻煩,也不必為此勉強。”容錦翻了個身,向他道,“我隻是覺著,那些話並非全無道理,人是莽撞了些,但罪不至死。”
這想法與沈衡先前所言不謀而合,沈裕不以為然:“莽撞?我看他是蠢透了。”
那些話說出口,除了發泄毫無用處。
命可輕可重,哪怕做不到縱橫謀劃,咬咬牙,從對方身上撕下些血肉也好。
為了一時口舌之快,就這樣葬送,興許會有人覺著是“剛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卻隻覺這是在自輕自賤。
容錦無聲地歎了口氣。
沈裕這話是刻薄,但她也清楚,優柔寡斷的人是坐不到如今的位置的,故而並沒與他爭論。
倒是沈裕自己回過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放緩了語氣:“我並沒說你不對的意思。”
換了旁人,沈裕決不會多費口舌,解釋這麼一句。
可這是容錦。
在他這裡,容錦總是不同的。
“我知道,”容錦輕輕勾著他的小指,“朝中的形勢很不好了,是嗎?”
就眼下種種跡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天災人禍,民不聊生,那位聖上竟在為了個後妃大肆鋪張……一斑窺豹,還能指望他做什麼呢?
沈裕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道:“總是在所難免。”
就好比一處傷,隻有潰爛、流膿,再也無可遮掩、無藥可救之時,才能順理成章地,連帶血肉將其剜除。
而這一日,不會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