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芷本就是個話少的,喝了酒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沉默,最後隻道:“容姑娘,我隻是聽從主子的吩咐看顧您的安危,餘者一概不知。”
這話倒也沒錯。
縱然沈裕真有什麼安排,連她都絕口不提,就更不會告知白芷了。
容錦徹底沒轍,隻得作罷。
但她這夜沒能歇好。
冥冥之中似有所感,做了一夜光怪陸離的夢,第二日驚醒之時天才蒙蒙亮,頭更是隱隱作痛。
容錦按著額角,緩了好一會兒,再也睡不著,便想著起身燒些茶水。
她隨意披了外衫,推開門,竟發現白芷正在籬笆旁與什麼人交談。
定了定神,認出那一身黑衣的人是商陸。
商陸風塵仆仆,額發被晨間的露水沾濕,一貫蒼白的臉色沒半分血色,而衣衫之上,也有洇濕的痕跡。
她一口氣還沒鬆完,心就又提了起來。
交談的兩人聽到她這邊的動靜,不約而同地望了過來。商陸扯了扯唇角,勉強笑道:“容姐姐……”
“怎麼這時辰過來?”容錦才一走近,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氣,眼皮一跳,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商陸的話,“芙蓉園出事了?”
不祥的預感仿佛成了真。
若非是真有可能脫離掌控的境況,沈裕是不會將她支開的。
商陸連忙解釋道:“這不是我的血。”
容錦隨即又問:“他呢?”
“公子也無礙,隻是放心不下這裡,令我來看看。”
為防萬一,除卻白芷之外,沈裕其實還在附近安排了不少暗衛。
但他還是放心不下,自己得留在芙蓉園坐鎮,處理後續的事情,便打發了商陸過來。
容錦按了按心口,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聲音放緩些:“進來坐吧,我沏壺熱茶給你暖暖身子。”
商陸看出她心情不佳,乖乖跟了上去,賠笑道:“姐姐,有酒嗎?”
房中還留著昨日的雄黃酒,容錦卻並沒給,隻泡了壺甘草菊花茶。
她捧著茶盞,心神漸漸安定下來,再開口時帶著些倦意:“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商陸不著痕跡地掩了掩衣擺上的血跡,若無其事道:“那皇帝坐不住了,想要趁此機會,對公子下手……”
在蕭平衍的示意之下,入夜後,禁軍以有刺客為由封鎖芙蓉園。
而獨屬於帝王的私兵,則將沈裕的住處團團圍困起來,由封禧送了壺禦賜的美酒進去。
要麼,沈裕知情識趣地喝下那杯酒,要麼,會被人壓著強行灌下去。
一切都如蕭平衍預想那般,順利進行。
蕭平衍坐在瓊玉樓最高處,等待封禧將沈裕的死訊帶回來,隻這麼想著,身上的血都仿佛熱了起來。
他要用沈裕的血,洗去這麼久以來強咽下去的鬱氣。
將那些恥辱一筆勾銷。
有人拾級而上(),腳步聲逐漸臨近。
蕭平衍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_[((),才回頭,卻隻聽捧壺的宮女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聲,跌坐在地。
祁連玉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濺開,鮮紅的葡萄酒在地上蔓延開來,浸濕繡著龍紋的衣擺上。
他也終於看清,回來的竟不是封禧。
這樣說,也並非全然準確。
成英奉上捧來的木匣,其中呈著的,赫然是封禧的頭顱。
猶自睜著眼,栩栩如生。
未乾的血跡沿著縫隙滴下,與地上的酒液混在一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蕭平衍何曾親眼見過這樣的情形,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響,卻不成音調,整個人抖若篩糠。
而圍困沈裕住處的那些私兵,無一存活。
這一夜,仿佛驚心動魄,又仿佛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我看,他八成是嚇破膽了。”商陸親眼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出醜,如今回想起來,依舊幸災樂禍。
為了這一日,自家公子籌謀不知多久。
他倒覺著有些殺雞用牛刀了。
容錦含著微微泛苦的茶水,聽完之後,心總算落回原處。
商陸笑完,見容錦的氣色依舊算不得好,遲疑道:“姐姐,你是怪公子瞞你?他並沒防備的意思,隻是不想累你擔憂,也不想你見著那樣的情形。”
無論講得再怎麼輕描淡寫,都改變不了,這是一場滿是血腥的殺戮。
沈裕不願她看見也是情理之中。
容錦不是不明白,可莫名其妙的,心中總不是滋味。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沈裕到來。
說好要來,芙蓉園的事情才料理妥當,便來接她回家了。
沈裕換了身纖塵不染的白衣,麵如冠玉,眸似寒星,通身仿佛隻有黑白兩色。
有風拂過衣袂,恍若超凡脫俗的謫仙人。
唯有腕上係著的那條五色絲線,添了三分煙火氣。
容錦提了衣裙,幾乎是一路跑到了他麵前。
他身上奇楠香的味道格外重些,隻一想,便猜到是為了遮掩昨夜的血氣,不欲令她察覺。
她年紀雖不大,但少有這樣小女兒家情態的時候。
沈裕一怔,臉上露出些許笑意,如春風拂過冰雪消融:“怎麼,誰惹你生氣了?”
容錦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提起,尤其是在見到沈裕之後。她垂了眼睫,勾著他腕上那根長命縷,輕聲道:“你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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