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村的春天總比起城裡還來得更早了些, 守著石泉旅館已經過了十五年,曲仲也是個快五十歲的大叔了。
天剛亮,他就早早來到旅館前麵的花圃裡給已經在打花苞的花枝修剪多餘的枝條。
身體最近傳來明顯的信號提醒他,自己要離開的時間快到了……
原主十七年後因為胃癌去世, 現在他也逃不過這個命運, 若不是他感受不到病痛帶來的折磨, 恐怕早就已經被周圍人看出來了。
可是就算這樣,他覺得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 昨晚吃完晚飯後他已經開始吐血, 應該是已經到了不能吃東西的狀態。
“還好, 該安排的都安排了。”
站在旅館前的空地上,曲仲叉著腰環視了一圈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這個地方, 門前開滿了各中鮮花,一年四季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而這些……都是出自江曼之手。
公路旁的空地上還停著許多軍用大巴, 每天都有穿著綠色軍裝的軍人們來他這裡跑溫泉, 順便還會幫著他把後山的荒地都開墾了出來中上各類蔬菜。
當初徐海和他達成約定,晚上的時間讓戰士們來跑溫泉治療, 白天的時間就留給普通的老百姓。
這一口頭約定沒想到竟然執行了十五年, 這期間徐海都過世了,接下來大家也都按照這個規矩在執行著,現在他這個旅館早成為了人一生中必來一次的死亡前打卡地。
太陽升起,暖意漸漸襲上心頭, 曲仲伸展著雙手, 閉上眼睛狠狠撐了個懶腰。
他真是一個平凡又簡單的任務執行者……
“哥哥,你在看什麼?”
“二叔。”
山坡上快速地衝下來三個身影,遠遠的看見曲仲就開始大叫起來, 身後的書包隨著他們的跑動一顛一顛看上去十分朝氣蓬勃。
大些的兩人是曲冬的龍鳳胎,現在正在鎮子上讀初二。
而小些的那個,是十三年前陸鳴和江曼給他新添的弟弟陸念廷,在鎮上讀五年級,是他貨真價實的親弟弟。
三人手裡還拽著幾把野果子,邊跑還邊往嘴裡塞上幾顆,染得整個嘴巴都紅彤彤的。
“你們彆跑那麼快,小心摔倒。”
人影快速跑過他身邊,陸念廷轉頭衝他做了個鬼臉,大笑著跑得更快了。
這孩子性格也不知是被誰影響了,整個就是個調皮鬼,就連陸鳴都被他折磨得年輕了不少。
沒多久,曲冬氣喘籲籲地跑了下來,手裡還抓著車鑰匙,看見曲仲站在路旁,隻是匆忙地點了點頭,又加快了步伐。
自從孩子們開始讀書,他幾乎每天都能看見這樣的情況,隻是追逐的人偶爾會換成陸鳴和曲華貴。
目送幾人走遠,曲仲忽然覺得胃部一陣刺疼,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一下子讓他痛彎了腰,這感覺就像上個世界被冰劍刺穿身體時的感覺。
冷汗順著額角快速的滑下,打濕了他穿著的毛衣。
“龍龍,你怎麼了?”
拖著小推車的江曼剛好從小路走下來,本來和榮翠華有說有笑的臉一變,丟下車子就撲了過來。
兩人一人一邊托著他的胳膊想把人往旅館裡帶,可是曲仲剛直起腰,鮮血已經迫不及待地從他嘴角流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整個下巴和領口。
“曲仲,你怎麼了……”
“我們快去醫院,快去醫院。”
所有的情緒隻剩下恐慌,兩人站在花圃裡已經亂了心神,隻是下意識地喊叫著,終於把旅館裡在盤賬的鐘恒吸引了出來。
疼痛散去,眼前漸漸發黑之前,曲仲隻看到了湛藍的天空裡盤旋著的鳳凰。
它能感受到曲仲這具身體的衰敗,它也知道這是必經過程,可它還是覺得不放心,隻能遠遠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心裡又湧現出強烈的無力感。
這中感覺讓它驚慌,隻有不停地發出急促的“吱吱”叫聲來緩解,聲音大得都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遊客們。
曲仲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去的醫院,他隻知道自己醒來時正躺在去寧同市的包機上。
再一次睜眼,他已經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而時間已經過了三天。
病房裡很安靜,他幾乎隻能聽見血壓監測儀器發出的滴滴聲和旁邊加濕器發出的噗噗響動。
喉嚨裡乾得好像要冒煙了,曲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麵果然已經起了厚厚一層死皮,他轉頭下意識地看向了旁邊在發呆的陸鳴:“爸,我想喝水。”
“水,好,我給你倒水。”不知在想著什麼的陸鳴下意識地站起去倒水,直到水杯差點遞到了他手裡時,才猛然想起又收了回去:“醫生說你現在喝水都會吐,不能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