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心裡發毛,沒由來就升起了一股強烈的警惕感。
事實證明,人要相信自己的野性直覺。就在下一秒,玄衣搭在腹部的手倏地扣住了簡禾的手腕,那力度大得嚇人,與修長的五指毫不相稱。
緊接著,他就把這隻手送到了唇邊,張開了森森利齒,凶猛地朝她的虎口處咬了下去!
——在這持續了幾天幾夜、充訴了腐肉惡臭味的煉獄中,玄衣饑腸轆轆、神誌不清、焦渴難耐,這個久違地接近他的陌生人,的氣息,是如此地清甜甘美,令人垂涎欲滴……
甜腥的甘霖入喉,那陣暴躁的焦灼感霎時偃旗息鼓。直到後頸一痛,他的世界終於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等玄衣的牙關鬆開後,簡禾一臉屮艸芔茻地把手舉到眼前,隻見虎口處被咬出了一圈整齊的牙印,血珠滴滴答答地往外冒著,心裡好似有一萬隻神獸奔騰而過,一會兒排成“次”字,一會兒排成“奧”字。
係統:“他也不是故意的,是魔怔了,分不清現實和幻象。從這裡出去後就會好起來了。”
係統:“叮!檢測到宿主受傷,血條值—10,實時總值:1點。”
簡禾:“……”
她生無可戀地望天。
人生大起大落太快,實在太蛋疼了。
“啊啊啊——”
“是獵魔的人——快跑——!!!”
月黑風高,星子黯淡。漫天的紅炎烤炙著山林,百鳥驚飛,萬獸奔逃,那撲麵而來的熱浪足以把人掀翻跟頭。
屍體燒焦的肉味、族人的哭喊逃命、獸類的哀嚎,隨著四散的火灰飄滿了整座西朔山,儼然是人間的煉獄。
他的頭發開始變焦、卷曲,雙手都磨出了血泡。嗖嗖聲不斷,玄衣心口一痛,一支破空而來的暗箭,已將他摜倒在地,血花噴濺……
玄衣眉頭緊顰,痛苦地粗喘一聲,倏地睜開了雙眼,全身冷汗,簡直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人。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從噩夢中醒來,但這回,他看到的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而是一個結滿了蛛網的屋頂,火光明滅,一隻小蜘蛛慢悠悠地爬過。
這似乎是座廢棄的荒廟,榆木神像掉漆嚴重,目中無睛,慈悲地垂望著世人。廟門虛掩,木窗半開,夜風徐來,取暖的火堆明滅一閃,柴枝發出了細細的劈啪聲。
積了灰的地板被刻意地打掃過,他身下墊著一張破舊的草席子,上身□□,左肩綁著止血的繃帶,箭已被拔出,傷口隻剩一陣鈍鈍的痛。身上還蓋著一件藕色的外衣。
這是……哪裡?
玄衣茫然地蜷動了一下手指。這時,一隻微涼的手搭到了他額頭上,與此同時,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似乎還鬆了一口氣:“終於醒了。好點了嗎?”
玄衣全身一震,倏地抬頭,隻見一個秀逸的人類少女盤著腿坐在了他身旁,溫和地看著他。於昏暗的光線下,她臉龐與脖頸的肌膚依舊泛著瑩潤皎潔的光澤,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皮上散出一片暗灰的陰影。
忽然感覺自己手心抓著什麼,玄衣怔了怔,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把這少女的無名指拽在了手心。
說也奇怪,一隻手五根手指,他偏偏抓的就是無名指。可還真巧合。
“你方才在夢裡說胡話,抓住了我的手指。”簡禾道:“起慢一點,不必這麼戒備。如果我要對你不利,剛才有無數機會可以動手,不用等到現在。”
玄衣沒做聲,低咳兩聲,坐了起來,視線不自覺隨著簡禾移動。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和不解,話到嘴邊,卻像啞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直勾勾地看著簡禾在火堆邊蹲下,舀了點什麼,折身回來。
那是用葉片裝著的新鮮魚肉,片片切得極薄,彌漫著淡淡的腥氣。
魔族天生隻喜歡吃腥膻的生肉,一定要新鮮,如果帶血就最好不過了。
來到人類的地盤作威作福後,在文化方麵,他們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一點影響,唯獨吃飯的喜好沒有拗過來,依舊堅持生肉路線一百年不動搖,對人類的食物嗤之以鼻。
記得在上輩子,玄衣發跡後,特彆喜歡設宴喝酒,下酒菜也還是以碎冰鋪墊的鮮肉居多,口味可以說是非常專一了。
討好他人不必委屈自己。簡禾端出了一條烤魚。這是她剛從小溪裡撈的,鮮度十足,隻可惜這荒郊野嶺的,沒有鹽巴等調味料,魚肉雖然鮮嫩,可吃進嘴裡還是淡出了鳥。不小心燒焦了的地方反而更好吃。
破廟裡的空氣很安靜,玄衣的聲帶像磨破的砂紙,盯著簡禾,終於啞聲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簡禾沒看他,往火堆裡拋了根柴:“我叫簡禾,是你爹的舊識。”
玄衣卻沒有那麼好打發,半信半疑道:“舊識?”
“確切來說,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我是活不到現在的。”簡禾凝視著他,淺褐色的眼珠波光粼粼,於搖曳的火光中瀲灩生輝:“我知道,要你馬上信任一個陌生人很難。但是,有句話叫做‘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我或許做不到湧泉相報,但絕對不會做恩將仇報的事情。甚至,如果你想找出屠你全族的宗派,我可以幫你。”
聞言,玄衣錯愕地抬起了頭,喉結上下一滾,似乎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