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 你究竟是誰!不然的話本皇子可就要喊人了!”
小孩兒色厲內荏、又滿是慌張的樣子更是刺痛了景文帝的眼睛。
他還曾記得,半年之前,自己小兒子是何等的任性和活潑, 如今卻是像受了傷, 獨自在角落裡舔舐傷口的小獸。
當皇帝的,無一不是多疑多思的人, 一點點小小的細節, 落在他們眼中都會被無限放大。
而這麼小的小孩兒, 彆說是半年不見了, 時隔一兩個月不見就會忘記一個人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景文帝沉默了下來, 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一旁的王自全卻沒想這麼多,下意識的就要提醒道:“小殿下, 這位可是……”
“退下。”然而還不等他說完, 景文帝就打斷了他。
王自全愣住。
無視自己貼身太監的反應, 景文帝徑直走上前去, 王自全很快領會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趕忙帶著一乾太監還有宮女退了下去。
皇上這應該是想要修複同小殿下的關係了。
看來皇上還是有些在意這個兒子的。
王自全略作思考,心裡便有數了。
看起來, 小殿下的福氣還遠沒有到頭呢,是他們這些人妄自揣測了。
幸好此前自己並未對秋吾宮不敬,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不論是在貴妃風光時,還是在貴妃落寞後都對她極為客氣,王自全頓時鬆了口氣。
“以後都當心著點兒,做什麼事兒之前都走走腦子, 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聽到了嗎?”環視一周, 王自全不由得叮囑道。
其他宮女太監如今也琢磨過味兒來了,趕忙應是。
另一邊。
景文帝雖然兒女眾多,但麵對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一個小孩從當初的活潑任性,但如今的唯唯諾諾,這麼大的反差,帶給當事人的震撼還是相當強烈的。
沒見皇帝都頂不住麼?
皇帝的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波瀾。
“你若是再不說話,本皇子可就要走了。”說完,小孩兒趕忙從秋千上跳了下來。
看著隨著自己接近,跟著炸了毛的小東西,景文帝不由分說,順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放手!”
“你再不放手本殿下可就喊人了!”
似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麼大膽,兩歲多的小孩兒再也繃不住,眼神之中滿是驚慌。
“你知道我是誰麼?我跟你說我爹可是皇帝,小心我告訴他,叫他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看來,小東西是真的不記得自己了。
還有,他的處境似乎真的不怎麼好,隻能放些空話,毫無威脅之力。
景文帝聞言,終於有了反應:“哦?你說你是皇子?可有證據?”
景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觸及到他開了線的袖口時,眉頭一下子就擰緊了,心中更是怒氣上湧。
這群該死的奴才,竟是如此拜高踩低嗎?堂堂皇子,居然連衣服都是破的!
景文帝再仔細一看,發現衣服的樣式也是去年的了。
還有貴妃,難道母子之情竟然也抵不得所謂的恩寵嗎?
景文帝此刻既憤怒,又失望,眼底一片光火,嘴上卻還是說道:“我見其他皇子無一不是錦衣華服,出行時身後更是跟著成群的宮人,怎得你身邊一個伺候的人也未見?”
“你還說自己是皇子,莫不是在誆我吧?”
嘖,便宜爹還真陪自己演上了。
果然當皇帝的都好這一口。
隨即,葉朔仿佛被侮辱了一般,小臉兒都憋紅了:“…你胡說!”
景文帝再接再厲:“還有,我怎麼從未在聖上身邊見過你?所以,你果然是在撒謊。”
“我才沒有!”
葉朔聞言,仿佛終於不堪忍受一般,這才說了實話:“本、本殿下隻是犯了錯,所以父皇才不肯來見我,等、等再過一段時間,父皇肯定還會來看我的!”
說完,小孩兒揚起小臉兒,惡狠狠道:“所以你敢不敢報上自己的姓名,到時候本皇子定要你好看。”
注意到他說起自己犯錯時候,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以及深深的懊惱和迷茫,景文帝的心頭仿佛被針刺了一下。
破天荒的,他開始懷疑起自己對這孩子是否過於苛責了。
當時他畢竟也隻有一歲多,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哪兒會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結果自己一個衝動,便降下了如此重的懲罰,更連累貴妃丟了那麼大的臉,所以如今連自己兒子都不顧了。
景文帝沉默了一瞬,然後問道:“既然是犯錯,那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當初究竟錯在何處?”
“我、我也不清楚……”
提起這個,葉朔果斷掰起了手指算道:“那冰是無論我在不在都要用的,那樂師也是養在宮裡頭的,我見沒人使喚,便請來用了,葡萄也是太子哥哥不吃的,還有啊……”
所以他究竟錯在哪兒了,他分明是廢物利用好吧!
被他這麼一通算,景文帝居然也神奇的覺得這孩子沒問題。
隨後腦海裡閃過當時他躺在躺椅上的畫麵,景文帝瞬間就冷靜了下來。
……差點被他帶溝裡去。
錯還是有錯的,若皇子如此,傳到民間引得大家爭先效仿,又該如何是好?
於是景文帝開口:“身為皇子,理應以大局為重,不該如此驕奢散漫。”
“可是…做主的又不是我,表率一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拜托,便宜爹和便宜哥才是真正當家的人,他就一混子,隻要不傷天害理、不違法亂紀哪兒能影響那麼大?
誰會在意一個屁都沒有的皇子聽曲兒吃葡萄啊。
葉朔一臉委屈。
“有父皇和哥哥兩人做天下萬民的表率不就成了?”何苦再拖他下水呢?
景文帝聽到這話猛地噎住,合著他和太子兩個人累死累活,最後到了享受的時候卻讓他來是吧?
本來嘛,貴妃生的孩子、鎮國公的外孫能夠有如此想法,景文帝應該覺得高興才對。
他這樣說就證明他沒有野心,證明他承認太子儲君的身份,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簡直不要太合景文帝的心意。
但不知道為什麼,如今當真聽到這些話,景文帝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莫名有些憋氣。
不過兩歲孩子的話不能當真,等他長大了,自然而然便會明白,自己如今的想法是多麼可笑了。
一想到這裡,景文帝的心情便有些晦暗,越發堅定了不讓雙方見麵的打算,省得鎮國公那邊教他兒子一些不好的東西。
很快,揮散這些莫須有的年頭,景文帝佯裝不在意,然後問道:“聽你這樣說,那你豈不是很恨聖上?”
憑心而論,如果換做是他,覺得自己沒錯的情況下被這樣一番重罰,應該也是有所不滿的吧。
“怎會!”下一秒,卻見麵前的小孩兒炸了毛似的,瞬間跳了起來。
“聽著,我不準你說我父皇壞話!”
見眼前的小孩兒雖然滿腹委屈,卻還是下意識的維護自己,景文帝心中五味雜陳,言語之間也忍不住軟化了下來:“是是是,是我的不是。”
雖說皇上是在跟自己道歉,但這樣溫和的態度,還是叫旁邊的王自全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看向小皇子的目光也跟著變了幾變。
小孩兒聞言,這才滿意。
兩人僵持許久,最終還是年紀小的那個最先敗下陣來:“…算了,原諒你了,不過日後你可不準再說這樣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