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顧兩位商人後麵捐糧彌補上了缺口又能如何?死去的百姓難道就能夠複活嗎?
太子從未想過,自己小小一個舉動,便能引起這樣大的風暴,這幾年他做下的事,每每夜裡想起時,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恐怕在旁人眼中,他也早已是汙穢不堪,滿身泥濘洗都洗不乾淨,哪兒還有當初的半分儲君之態?
可儘管如此,他卻依舊沒有能夠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恐怕在旁人眼中,自己這個太子早就像是個笑話一樣,他這樣一番舉動,與那跳梁小醜又有何異?
從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到如今的廢人,太子實在是不堪忍受,光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厭不已。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事已至此,太子自覺翻身無望,唯有一死,方能夠保全東宮那麼多子嗣以及妃子妻妾。
太子自知自己此刻已然是無力反抗,加之父皇又對他萬分的厭棄,太子唯有拿自己這一條命,來博景文帝這最後一絲憐惜。
或許隻有拿這條命,才能夠重新喚起父皇僅剩的慈父心腸。
時至今日,太子手裡頭已經沒有任何的籌碼,不論從何種方麵,隻有他死了,所有人才能夠過得舒心。
情勢所逼,太子不得不死。
“然,稚子無辜。”太子死前,尤為放不下東宮的太子妃,還有幾個孩子,女兒也就罷了,想必不會有人為難幾位郡主,但是皇孫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都對東宮虎視眈眈,太子無人可托,臨死前隻能留信托孤給葉朔。
“還望九弟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幫為兄,稍加照拂葉尋一二。”
太子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己這個嫡子。
如今葉尋剛滿十六,這兩年東宮處境不好,葉尋親事都還沒定下,隻是太子卻是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吧嗒”一聲,一滴水痕到底還是落到了信紙上頭。
“…你可真是會給人找事兒!”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胡亂摸了把臉,葉朔忍不住罵了一句。
將信紙折好,然後放回到自己懷中,葉朔深吸了一口氣,道:“信我收到了,不用他提醒,回到上京之後我自會護著葉尋。”
葉尋到底是葉朔從小看著長大的,自然不會叫他被人欺負。
聽到九皇子的保證之後,墨書不由得鬆了口氣。
九皇子雖說行事荒唐,但卻是所有皇子裡頭說話最算數的那個了。
“奴才替主子謝過九皇子。”
“不必。”
葉朔停了一下,又問道:“除了這個,三哥…之前,還有再說什麼麼?”
這…自然是有的。
墨書垂下眼眸:“主子說,他對不住你,叫你看到了他這樣不堪的一麵。”
太子無顏麵對的世人裡頭,便有葉朔一個。
太子覺得有些抱歉,叫他知道了這些。
葉朔強忍著,才沒落下淚來:“還有呢?”
墨書又道:“還有就是,主子說,曾經他也想做個君子的。”
隻是君子難當,他到最後,終究還是走錯了路,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墨書永遠也忘不了淒迷的月光下頭,殿下拿似悲似怨的表情。
太子心有不甘,隻是再多的不甘,如今也都伴隨著他的死亡而消散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
墨書不得不提醒道:“九殿下,聖上馬上要起了,您也該走了,該說的奴才都說完了,奴才告退。”
葉朔張了張嘴,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能不能不走?”
葉朔又補充了一句:“葉尋還未長成。”
當年便是墨書突然出聲,誤打誤撞讓那產婆手中的紅丸抖落下來,過了這麼多年,葉朔依舊是記憶猶新。
而對方臉上跟昨夜太子如出一轍的平靜,葉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隻要你想,我保你無罪。”
墨書愣了愣,片刻後,他搖頭:“小皇孫自有小皇孫的奴才。”而他,就隻是太子殿下的奴才而已。
“奴才多謝九皇子體恤。”
因著太子殿下的關係,墨書幾乎是三叩九拜。
再然後,葉朔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
雖說已經是二十年過去了,葉朔依稀還是能夠看到對方當年的模樣。
半晌後,葉朔抬腳走進景文帝所在的院子裡,等待迎接接下來的命運。
但是顯然,因著墨書的關係,不等葉朔開口,景文帝那邊已經接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