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熟悉的車軸聲,明媚的春日陽光沿著林蔭之中的縫隙頑強地墜落在地麵上,兩側森林中間的泥土路上布滿了腐爛的落葉,發出難聽的聲音。
偶爾車輪會碰上一個小石頭,整架廉價的運貨馬車馬上熱情響應,上下彈動,老舊的木頭結構已經不太穩定,每一次彈跳都似乎令其距離宣布解體更近一分。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芳草的清香,混合著泥土與樹葉的氣息,柔軟如絲巾般的微風觸摸著馬車乘客的肌膚,不禁令人生出一絲愜意之感。
“唔!”躺在馬車上的男人用力地弓起自己的腰身,好像一位破傷風病人,不受控製地抽搐著,震動著,肌肉緊繃,扭曲,他的頭跟腳頂在不太結實的木板上,頂得車廂結構發出痛苦的聲響。
亞倫在迷糊中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說話。
“該死,不就是殺個人麼?子爵閣下怎麼就這樣了?”
“我看他沒受傷啊,這樣子是不是破傷風了?”
“不可能!破傷風哪有當天發作的?”
“亞倫,亞倫,你還好麼?醒一醒!”一隻不太有力的手晃著他的肩膀。
亞倫?
躺在車廂上的年輕人很想馬上睜開眼睛,可那爽到極致的釋放感跟全身上下又麻又癢的電流令他除了不斷地抽動自己的身體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亞倫,對啊,我叫亞倫。
我叫做亞倫-薩利安,剛剛殺了一個強盜,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殺人。
年輕人頭腦混亂地想到,他終於用手捂住腦袋,身體弓成了一隻大蝦。
等等……這輩子?
年輕人俊俏的五官扭成一團,旁邊的聲音以為他十分痛苦,可隻有亞倫自己知道,他剛才是被強烈的愉悅感吞噬了。
殺人的愉悅感,這是他的第一次親手殺戮。
亞倫曾經以為自己會對鮮血感到恐懼,感到惡心。
然而,並沒有,恰恰相反的是,當那位強盜的血濺到他臉上時,他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愉悅感,這種強烈的愉悅感讓他當場昏了過去。
同伴以為這位貴族子弟第一次殺人見血接受不了血腥,倒也沒有太在意,將他放在了馬車上,繼續前進。
“噫……唔~”亞倫的身體繼續抽搐著,他彆扭地用力把腹部朝上頂了三四次之後,那如潮水般的爽感這才慢慢地消退,年輕人嘗試著睜開眼睛,迎麵而來刺眼的光線令他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
是啊,春天了。
兩側的景色告訴亞倫,春天正在朝著他大步走來。
他躺在馬車上,身上穿著厚重的鎖子甲,外麵的那層紫色罩袍罩在甲胄表麵,上麵的一道口子講述了剛才遭遇戰的經曆——強盜的刀在他的鎖子甲上留了個印子,而他的劍在強盜的脖子上留了一道碗口那麼大的疤。
說起來也奇怪,五個強盜,三把劍,一把硬弓,對付普通的樵夫獵人是夠了,但他們是哪裡來的信心能夠對付三個冒險者的?
亞倫張了張嘴巴卻暫時說不出話,乾脆閉嘴。
“咕嚕咕嚕咕嚕~”車軸聲漸漸變得清晰,他的聽覺在恢複,平時令人煩躁的響聲如此聽來儘是如此悅耳。
5月份的春季,陽光明媚,春意正濃,明亮的光線透過林蔭灑落在亞倫的臉蛋上,還有那溫柔的林間微風,順著兩旁倒退的闊葉森林風景展現於亞倫的視線中。
馬車的車輪沿著鋪滿落葉的泥巴路緩緩前進,車身恰到好處地晃動著,如果不是口鼻內還有濃重的血腥味,亞倫幾乎就想要閉上眼睛睡過去。
有人不給他機會。
“你終於醒了,我的子爵閣下啊!坦帕斯在上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見血,但你這樣暈血的話以後怎麼當騎士啊?”有一個聲音在喋喋不休,話中帶著點刺,卻也不失關心。
亞倫再次睜開眼睛,他的腦袋很混亂。
有什麼東西正困在他的體內,被他的血肉跟靈魂意誌所困,這東西是強大的,是不可摧毀的,它隻是被束縛了,它正在咆哮,正在怒吼,它的每一個動作都對年輕的子爵造成了莫大的傷害,子爵隻能站在原地,他額頭上的青筋密布,牙關緊咬,撲麵而來的一張張尖叫的惡魔之顏距離他的臉蛋不到一寸,他的靈魂幾乎被混沌之潮吞沒。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可怖存在,它掙紮,它扭曲,它攜帶著無儘的饑餓和瘋狂。
亞倫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隻是殺死了一個強盜就會出現這種事情,但他的大腦感到非常愉悅,愉悅到有些東西正在破碎。
“我這是……在哪裡?”亞倫的腦袋命令身體起來,但他的身體表示這不可能,他隻是抽搐了幾下:“發生什麼了?”
坐在亞倫旁邊的是一位年紀二十出頭,身穿著暗棕色法袍,梳著一個金色大背頭的法師學徒,他有著一根細長的鼻子跟一雙細長的眼睛。
希克斯,戰法師學院的法師學徒,亞倫慢慢地認出了他。
這是個混球,跟亞倫當過幾年玩伴的混球。
後麵他家搬走了,十年後再見麵,這混球居然成了戰法師學徒。
這下高人一等了。
隻是那股骨子裡的痞氣沒有變,一笑起來還是那股混球味。
亞倫真想一巴掌糊在他臉上!
“嘿,兄弟,你不僅暈血,而且還失憶了?”法師學徒見亞倫一臉茫然樣,不由得笑了出來,他打了一個響指,手邊的水壺就直接升空而起:“我覺得這個時候來一口比什麼都有用,來,算我請你的,哈,等到回去,我就會把我們子爵大人的英勇事跡通傳蘇薩爾!”
0環戲法——法師之手,亞倫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的這位夥伴正好是這個年齡,他每天要用法師之手上百次,隻要能用法師之手解決的,絕不動手。
黑底麥酒,王國特產,每加侖(約4.5升)2個銀幣的便宜貨。
亞倫更喜歡家裡的安姆之水與杜鬆子酒。
“我沒失憶,希克斯,你這混球,你敢把這件事說出去,你就死定了。”亞倫翻了個白眼。
“不願意喝酒就吃個蘋果吧。”正在駕車的車夫說到,他從前座扔過來一個蘋果:“也不知道你們幾個城裡來的大人為什麼不喜歡喝酒,我兒子經常偷我酒喝。”
“我需要時刻保持清醒,這是施法者應該做到的。”希克斯昂起腦袋:“你們不懂。”
“是,我們不懂,你懂,你總是這樣說……咚~”紅彤彤的外皮,飽滿的果肉,色彩十分鮮亮的蘋果砸在馬車的木板上,打亂了車輪的節奏。
整個國度幾乎沒有人不喜歡蘋果,尤其是窮人,水果是種天然的甜味劑,蘋果則是其中較為普及的一種,生蘋果、熟蘋果、烹飪用青皮蘋果、蘋果醬、蘋果汁、蘋果酒、蘋果甜釀、蘋果派,還有形形色色的蘋果甜點,組成了獨特的蘋果文化,據說火發女士也特彆喜歡蘋果。
沃爾克,車夫,年級三十許,身材高大,臉上有著兩道刀疤,看起來特彆猙獰,他故意穿著一套比自己身材稍大些的甲胄,還專門給自己加裝了特大號的肩甲,上麵刻著餓狼圖案,背後還背著一把雙手大劍,看起來非常唬人。
沃爾克的打扮跟考究精致的亞倫與希克斯截然相反,他故意將自己的外貌打扮得像是個北地野蠻人,一言不合就狂暴的那種,靠著這外貌,他嚇退過不少敵人。
其實都是假的,沃爾克是個戰士,很弱的戰士,否則也不會從軍十幾年還給人當車夫。
亞倫知道那把雙手大劍其實是空心的,重量不會超過5磅,那幾個強盜被沃爾克拿著這把雙手大劍一頓亂舞嚇破了膽,也不知道他們是否注意到這把雙手大劍在沃爾克的手裡還不如廚師手裡的燒火棍?
算了,已經沒有意義了,亞倫閉上了眼睛:“不吃。”
“子爵大人,您不吃蘋果,那麼希克斯,你吃不吃蘋果?”沃爾克又從前座扔過來一個蘋果。
“咚!”這次蘋果落在了亞倫的腦袋邊上。
“我不想吃,如果我想吃,我會……”希克斯真是不忘在任何時候都要炫耀一下他的戲法,法師之手將蘋果從木板上拾起,放回沃爾克的口袋裡:“自己動手~”
“你們真是的,蘋果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不吃?我就愛吃蘋果,這一袋蘋果可是我們晚星鎮種植的,這一小袋就要兩個金幣!”沃爾克絮絮叨叨地說到:“太摩拉在上啊,懲罰一下這兩個不尊重蘋果的人吧!”
說完,沃爾克拿起蘋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亞倫跟希克斯對視一眼,雙方都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沃爾克是個泛信徒,他什麼神都拜,但大部分時候僅局限於口頭上,需要誰的時候就念誰的名字交點供奉,這也是國度人民的常態。
但沒關係,隻要相信神是存在的,死後就不會被拿去砌無信者之牆。
而兩年前的那場橫跨了整個多元宇宙的動蕩之後,現在幾乎沒有人還在堅持“神是不存在的”這一離奇觀點。
兩年前隻要供奉上足夠的金幣,甚至每個人都可以在北邊的那座大城市見到活的,真正的神祇!還可以跟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