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這般。
在他們曾經的關係中也是一樣,遊刃有餘又四兩撥千斤。
之前,少年是太愛她,可更恨自己,恨自己明明分手了,卻忘不掉嬌縱明媚的少女。
某些東西像是植根在了骨子裡,至死方休。
不待反應,粉色的指尖從麵前一晃而過。
永遠扣至頂端的扣子有了些許鬆動。
什麼禁欲的外衣,在薄幸月的這兒,他根本裝不出來完全的雲淡風輕。
倏而,男人握過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不大,卻足夠鉗製住她的進一步動作。
她疑惑的神色浮現在麵頰上,口吻相當公事公辦,“季隊,你這麼握著我的手,請問我怎麼給你檢查?”
季雲淮黑睫微抬,薄薄的眼皮斂著,壓製著情緒,淡聲說:“我找你是有彆的事兒。”
“不是身體不舒服嗎?”薄幸月笑意婉轉,又攏了攏耳後的長發。
她用聽診器按著他的胸膛,仔細地聽著溫熱有力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每一聲都仿佛是直接鑽入耳朵裡,令她的指尖發顫。
作為一個專業合格的醫生,“患者”的身體數據是怎麼顯示的,她就怎麼說了。
迎著深邃的視線,薄幸月慢條斯理道:“季隊,你這回的心跳跳得比上次還快。”
而後,她仿佛也感覺到什麼。
窗外熾熱的陽光照進那一雙黑沉沉的眼底。
像是海浪蠶食、席卷,頃刻間所有的克製隱忍崩塌。
季雲淮慢慢依靠清明的理智去重構,不緊不慢地交待說:“寫一篇檢討,明天交給我。”
她的手腕從那一股子裡力道中鬆落,垂在身體一側。
薄幸月算是徹底失語了。
醞釀了良久,她的氣性還是沒忍住,低聲吐槽了句:“王八蛋……”
什麼叫以權謀私?這就是以權謀私!
見季雲淮半天悶得什麼都沒說,她才起了故意周旋的意思。
沒想到一開口,收獲的就是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
季雲淮冷睨她一眼,沉聲問:“你說什麼?”
“我說季隊長說得對。”薄幸月拍拍手,很快收斂起自己的牙尖嘴利。
畢竟她現在更清楚的就是一件事,季雲淮在這兒,除了厲向澤,他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
人在屋簷下,哪兒有不低頭呢。
想當年,她是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大魔王時,少年才像是一杯絲毫沒有脾氣的溫水。
薄幸月撐著手肘,雙眸裡碎著陽光的金色光澤,“季隊能不能通知我一聲,檢討要寫多少字?”
“厲處要求的,三千字。”季雲淮不動聲色地說完,又不容置喙道,“一個字也不能少。”
薄幸月真是被氣笑了,下意識地問:“你會數?”
季雲淮心臟一顫,又恢複到矜冷的神情:“看我心情。”
高高在上的語氣,真跟冬天裡冰凍得湖麵差不多了。
她雙手抱臂於胸前,隻覺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颯然道:“行,我聽季隊的。”
像是嘗到了那一口冰糖葫蘆,內裡是山楂的酸澀,外層卻鍍了層甜膩的糖汁兒。
“跟我過來一趟。”季雲淮起身,仔仔細細熨平軍裝上的皺褶,那一顆頂端的紐扣被他扣好。
兩人方才的觸碰如同湖麵的一絲漣漪,晚風一過,最終化為平靜。
薄幸月跟著季雲淮往前走,但怎麼也想不到季雲淮居然帶她過來的是他自己的宿舍。
“你……帶我來你們宿舍做什麼?”
話雖這麼說,薄幸月仍用打量的視線掃過他的宿舍。
果不其然,跟之前聽聞的相差無幾。
部隊裡的宿舍個個兒乾淨敞亮,被子疊的像豆腐塊兒,一點兒汗味沒有,空氣反倒散發著很清新的皂角香。
季雲淮依舊言簡意賅:“給你拿東西。”
說罷,他從抽屜裡拿了一疊信紙。
她立刻明了,這疊信紙就是讓她寫三千字檢討的。
一掃而過的,薄幸月似乎看到了他抽屜裡的一支筆。
那一支鋼筆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存在。
那一晚把彆人把季雲淮的鋼筆碰掉了後,還是她花錢去商場親自挑了支價格不菲的鋼筆送回去。
畢竟是要追人,她總不可能太小氣,一點兒錢都不花。
季雲淮當時還特彆固執地找上她,說用不著她的施舍。
少年人總是用著自己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做對抗,維係著可憐卻倔強的自尊心。
但兩人在一起後,少女說什麼也沒讓他拒絕這一份承載小小心意的禮物。
“季雲淮。”薄幸月喊著他的名字,垂下眼簾,“你知道的,我檢討寫的很爛。”
他當然不會忘記。
那麼多份檢討,還是他日日夜夜,一字一句幫她寫好,仿製字跡的。
窗外的陽光被烏雲遮蔽,漸漸的,室內的光線變得渾濁。
情潮翻湧,季雲淮的視線鎖定過去,眼神直白坦蕩。
“所以,需要我幫你寫是嗎?”他的眼眸如同黑曜石,倒映著她此時相持的影子。
後麵的話幾乎是在晦澀的音色下,字字鑽入肺腑,“還是說又像以前一樣,招惹完我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