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掛掉跟鐘靈的視頻通話,手指無意中劃到了薄耀舟的聊天欄。
從她回國後,大部分都是薄耀舟單方麵發來的消息。
沿著時間線回溯,那些消息一一展露在眼前。
【幸月,要不然還是調回來吧?我會找你們院長說一聲,你隻需要在同意的申請上簽個字,爸爸也是為你好,彆犟。】
【聽你們院長說你北疆那邊的任務結束了,什麼時候回江城了跟爸爸說一聲,爸爸派人去接你。】
【你清明節沒回來,爸爸買了花送到你媽媽的墳前,也買了你的那一份兒。】
【……】
至於最近的幾天全是噓寒問暖,她隻覺得愈發心煩意亂,沒再繼續看下去。
母親出身顯赫,自幼就跟著外公出席各類重要場合。
在家世的熏陶下,她很快成長為一名專業翻譯。
童年的記憶裡,薄幸月記得母親說法語很好聽,那些音節像是從她唇齒間滾落,通過清淩的嗓音傳遞出來。
兩人的婚姻從來就不單純,反倒是政治與家族的利益加身,成為捆綁的束縛。
那時候母親查出來是癌症晚期,像一朵即將枯萎凋零的花。
怎麼放在溫室都挽留都無濟於事。
可所有人都瞞著薄幸月她母親病重的事實。
直到母親到了彌留之際,薄幸月才被連景平帶著去重症監護室看人。
病床上的女人蓋著雪白的被子,身上被各類冰冷的機器冷接著。
因為化療,她頭發全掉光了,瘦得羸弱,再也不複之前的雍容端莊。
由於插著氧氣管,她能說話,卻隻能止步於艱難地開口。
少女忍住眼眶的淚,俯身過去,想聽清楚媽媽說得是什麼。
她說,媽媽的月亮要好好長大,天天開心。
她說,對不起,媽媽不能陪著你了。
她說,以後要多聽話,不要惹薄耀舟生氣。
她說,要是想媽媽了,就去抬頭看天上的月亮,媽媽一直都在。
……
短短幾個月,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醫院那邊下達了幾次病危通知書。
原來生死麵前,眾生都顯得那麼渺小。
留不住的人和時光,都是指間流沙。
葬禮的那一天,薄幸月真真切切體悟到,這世界上又少了一個愛她的人。
但不到半年,薄耀舟就把方蘭茹帶進家門,“這是你方阿姨,叫人。”
方蘭茹挽著薄耀舟的胳膊,右手上的無名指鑽戒閃耀,散發出奪目的光彩。
跟著兩人身後的,是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薄初。
她看起來怯生生的,烏溜溜的眼睛很勾人,語調軟糯地問,“你是幸月妹妹吧?”
三個人站在一起,確實很像一家三口。
不,應該說就是一家三口。
薄幸月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少女身形顫抖,像一片風中的枯葉,飄也飄不向遠方。
她囁喏著,自嘲的笑意充斥著發顫的嗓音裡:“我們家是垃圾桶嗎,突然要裝這麼多人?”
少女渾身棱角,以自己的方式,頭破血流地對抗這個世界。
結果隻能跟麵鏡子一樣,心碎得四分五裂。
薄幸月關上手機,躺在鴨絨被上,頭疼得有些睡不著。
她爬起來倒了溫水,喝了顆止疼藥。
偌大的世界像一個時鐘,每分每秒都在轉動,人的腳步也一樣。
但她愛人的能力好像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時的盛夏。
翌日,鐘靈開車到樓下接她。
昨晚下了一場暴雨,大院的地麵濕漉漉的,全是飄散的落葉。
鐘靈一路開車到商場,由於車身太招搖,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
兩人乘坐電梯到了珠寶區,鐘靈用目光一一掠過去,驚喜道,“月亮,這項鏈很好看,要不要買一條?”
鐘靈笑吟吟的,看上去想給她比試一下。
櫃姐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說:“不好意思,這一款項鏈已經被訂購了。”
薄幸月本來也沒說非要買,正欲說不要了。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尖銳且刺耳。
薄初穿著一身名牌,她露出譏諷的笑容,故意挑釁:“怎麼了,買不起呀?”
她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上薄幸月,逛個街,跟狹路相逢差不多了。
這一款項鏈都是訂購款,價格昂貴,曾經的薄幸月或許買得起,但她已經很久沒用過薄耀舟給她的那張卡了。
薄初眼神一瞥,跟櫃姐打了聲招呼,“用禮盒打包好送給這位女士。”
櫃姐一時半會兒沒弄清楚兩人的關係,困惑的神色浮現在臉上:“薄小姐,您——”
“剛才忘記告訴你了,我們都姓薄。”薄初假裝落落大方地介紹著,紅唇上揚著說,“她是我的妹妹。”
櫃姐神色錯愕,要說是姐妹,還真是半分不像。
薄初膚色瓷白,五官秀氣,一看是很惹人垂憐的長相。
但薄幸月明豔驕縱,眼波流轉,妖裡妖氣的。
單憑氣場,就能很快分辨出眼前兩人的不同。
櫃姐很有眼力見兒地道了個歉:“不好意思。”
隨後,她指著那條項鏈,溫柔耐心地向薄幸月詢問道:“您要的是這款項鏈對嗎?”
“不用了。”薄幸月眼神冰冷得如同,咬字很重,一語雙關,“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自己爭取,而不是靠搖尾乞憐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