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進去。”
白羿眨了下眼睛,乾巴巴把話說完。
宿南燭背對著這邊,冷嘲沉聲道:“我與傅寄秋天差地彆?他對我尚且有恨,他對傅寄秋有什麼?愛沒有,恨亦無,不過是關係親近些的師兄罷了。更何況他已經叛逃了蓬萊仙島,他們連師兄弟都算不上,矜貴如仙長,同我又有什麼差彆,說到頭都是四個字,一廂情願。”
說到這裡,宿南燭突然轉身。
連星茗看見宿南燭衣角飄起來的那一瞬,就飛速閉上了眼睛,
白羿:“……???”
白羿揉了揉眼睛,有點懷疑自己出問題了,他剛剛看見二殿下在棺材裡睜眼了?
不僅睜眼,還開了口。
宿南燭繼續道:“且這次誘導我殺他的人出身於蓬萊仙島,還是他的長輩。你問責我之前,不若先將他從棺材裡拉出來問問,生前到底是得罪了誰,非要如此借刀殺人。”
“……”
白羿看著冰棺裡雙眸緊閉判若死人的貌美青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繼續乾巴巴道:“長輩?哪個長輩?”
“我怎知。”宿南燭抬手按住冰棺,視線觸及裡麵的人,臉色白了一瞬。
這次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栽了個大跟頭。
另一邊,白羿看著他懸停在連星茗臉龐正上方的手,嗓子緊張到發緊,眼睛都看直了。
眼看著宿南燭的手掌在冰棺上輕撫過去,白羿渾身汗毛直立,突然“呲溜”一下子站直身體,催促道:“罷了!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沒有用。你走吧,若是能抓回你口中所說的長輩,還算迷途知返、將功補過。我……我就不走了,二殿下一定希望我能陪著他。”
這話題轉的毫無預兆,宿南燭眉頭皺起,盯了白羿一眼,殺氣騰騰。
“你在吩咐我?”
白羿硬著頭皮道:“你不是堅信二殿下還活在世界上某個地方嗎?你大可殺了我,隻是少了我,二殿下恐怕再無現身的緣由。”
宿南燭冷哼一聲,他是如何專/斷的人,自然不會如白羿吩咐的那般,讓他走就走。抬掌催動靈力,麵無表情覆蓋在了冰棺之上。
冰棺內部噶擦噶擦開始結冰,很快棺內人的衣袍邊緣處浮出一層厚厚的冰霜。
白羿眼睛更直了,“……你在乾嘛?”
宿南燭道:“封厚冰層,凍結仙身。”
這還得了!把活人當凍魚去凍?
白羿“咕嚕”吞了下口水,棺內冰層凝結得十分迅速,眨眼之間就從連星茗的衣袍漫到了發梢,墨黑發尾處點綴有密密麻麻的雪子,眼看著就要順著光潔的順滑長發,彌漫到後者臉上去了。
白羿來不及思考,當即伸手,十分乾脆“啪”一聲揮開宿南燭的手。
“……”
“……”
滿堂寂靜。
宿南燭陰冷的目光緩慢抬起來。
白羿迎著這道仿佛要殺人的視線,憋了幾秒鐘總算是憋出話來,“二殿下怕冷,這冰層已經夠厚了,到此為止吧。”
宿南燭皺眉,語帶質疑:“他怕冷?”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白羿腦子裡還是瞬間冒出了一個畫麵——年幼時他與連星茗貪玩,冰天雪地裡他倆在皇宮打雪仗,連星茗跟玩瘋了一樣,抱著一大坨雪球閉著眼睛往他頭上砸,還抓一大把雪往他衣服領口裡塞,打個雪仗打出了六親不認的架勢,手段狠辣聞所未聞。到後來白羿連聲求饒到處竄著逃命,連星茗嫌棄靴子打滑,直接蹬掉了兩隻鞋,赤著腳在雪地裡追他。
“……”
白羿禁不住頭皮發麻一個哆嗦,嘴角抽搐道:“嗯,他從小就怕冷。”
宿南燭將信將疑,“我隻知曉他懼火,倒是不知……”手掌懸停在冰棺上片刻,宿南燭垂著眼睫,終是撤回了手。
許久後道:“他曾經想見我,在雪地裡等了很久。原來他竟怕冷。”
連星茗躺在棺中,宿南燭在旁邊,他不能動用靈力去抵抗寒冰之冷酷,隻能硬抗。
他麵無表情聽著白羿在旁邊繼續瞎編亂造,“二殿下不僅怕冷,他還怕黑。”
宿南燭更質疑,道:“怎可能。”
白羿頭一次胡亂造謠連星茗還有些心虛,第二次已是輕車熟路,點了點頭鎮定道:“冰窖裡的光線太弱了,得再添置些煤油燈。”
宿南燭道:“他不是怕火麼。”
白羿從善如流道:“夜明珠也行。”
“…………”長時間的死寂,連星茗幾乎以為宿南燭要對白羿動手了,可此人竟一言不發走到角落處,從儲物袋中拿出夜明珠。
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看見了白羿寫滿了震驚的麵孔,與狗狗祟祟趴在冰棺上的動作。
先是指了指宿南燭,然後對他攤手。
連星茗看懂了個大概,無聲作出口型:
“把他弄走。”
“???”白羿臉上的窒息感幾乎實質化,動作幅度陡然變大了許多,又是用力一指宿南燭。旋即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頭一歪舌頭一伸,作出吊死鬼的淒慘麵貌。
連星茗:“……”
連星茗還是那個口型:把他弄走!
白羿連連擺手,第三次滿臉疑問攤開手掌。指了指連星茗,又指了指宿南燭,雙掌心交疊兩邊大拇指按到一起,扭了幾圈。
連星茗看不懂他在乾什麼,繼續作口型,這次說了個長句,“不要打草驚蛇。實在不行你倆一起走,你找到機會單獨過來,有什麼話到時候獨處再說。”
“啥玩意兒啊?嘰裡咕嚕的,說慢點,看不懂。”白羿也對他無聲作口型。
連星茗:“不——要——打——草——”
白羿:“?”
連星茗還要再說,眼角餘光瞥到宿南燭轉了身,平躺著“刷”一下瞌上了眼簾。
白羿:“…………”不要打草?
宿南
燭在八角都放了夜明珠,整個冰窖亮堂了數倍。他依言照辦了,嘴上卻嗤笑道:“怕火怕冷又怕黑,連搖光能長這麼大算是個奇跡。”
白羿乾咳一聲,“啊,嗯。”
宿南燭瞥他一眼,“你為何不反駁?”
白羿麵色古怪,半晌泰然自若道:“我覺得,咳、沒什麼好反駁的。”
宿南燭狐疑又看他數眼,問道:“他在蓬萊仙島修仙之時,可曾得罪過蓬萊的哪位長輩?”
白羿道:“你都不知道?”
宿南燭道:“我認識他時他已經叛逃蓬萊仙島。過往人際關係我怎會知曉。”
白羿回憶了一番,道:“若提及長輩,我隻能想起一個,就是他的師尊。我記得早些年我去蓬萊仙島看望他,他一提起師尊就麵色不太好看,倒也沒有編排與不敬,就是一副不想多提的樣子。”白羿轉眼問:“你怎能確定想害他的人一定是他的長輩?”
宿南燭道:“那個人自己袒露。”
白羿一時之間不知道感歎什麼好,最後催促說:“既如此,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想知曉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就速速將此賊人抓住。”這次白羿留了個心眼,說完後自己先自顧自轉身,意有所指道了句:“我走了。呆站在二殿下仙身旁邊對二殿下沒有任何幫助,有這時間不如乾點實事。我要是你,遭受如此蒙騙,一日不抓到賊人,我便一日不來看望二殿下!”
宿南燭最後檢查了四麵八方的夜明珠擺放位置,以及冰棺附近的冰層厚度,才離開。
幾乎是冰窖裡靜下來的下一秒,連星茗就迫不及待睜眼,抬手迅速推開了冰棺頂部,運轉靈力驅散骨血裡的寒冷,不停搓著手臂。
冷啊,太冷了!
係統忍不住吐槽道:[宿南燭把你的仙身照顧得比你活人都好,有冰是真放啊。]
連星茗哆哆嗦嗦,牙齒打架。
身體剛恢複一星半點兒的溫度,他就邁出長腿,試圖從冰棺裡躍出去。怎知四肢完全不聽使喚,軟塌塌的掛在軀乾上,身體剛一前傾就被體重往下重重一壓,他整個人仰麵翻出了冰棺。
“痛!”
係統道:[彆折騰了,凡人變成植物人再度蘇醒需要一年半載來複健。你雖已修仙,但沒個十幾天緩衝,你都不要想恢複到全盛時期。]
連星茗仰躺著,看見了冰窖頂部。
冰層中有他的模糊倒影。
一身豔麗紅衣,墨發在身下懶洋洋的披散著,被手臂與腰肢壓出了蜷曲的柔軟弧度。他自己都快要記不清這張臉了,
這張曾經遭到無數覬覦的麵孔。
“你覺得借刀殺人想害我的人是誰?”
[……]係統心裡有一個答案,但是沒有說出來。
連星茗複雜看著上方,遲緩道:“會是裕和嗎。”
係統歎氣:[我也覺得是他。但……你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師父啊,你們之間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裕和才對。是他當年執意要你修仙,打暈了你都
要帶你去蓬萊仙島,後麵發生的事情,他怪誰也怪不得你,太欺負人了吧。]
“……”
係統繼續:[有沒有一種可能,裕和知道你那具身體亡故,便會在這具身體裡醒過來?也許他不是想害死你,而是有其他綢繆。]
連星茗搖頭道:“連你都不知道,他如何能神機妙算,算到這一步。”
距離他翻出冰棺隻有五分鐘左右,冰窖外居然又有腳步聲響起!連星茗麵色微變,渾身乏力艱難翻回冰棺之中,躺下來時隻覺得剛剛跑完了一次長征,手腳酸痛難耐,
剛閉上眼,來人走到冰棺旁邊,抬腳就是一踢,心梗道:“你棺材蓋子沒合上!!”
連星茗心中這才舒出一口氣,睜開眼。
白羿臉色十分複雜多變,將拳頭伸到他的臉上方,五指張開,一枚玉佩掛墜“叮當”一下子墜了下來。
連星茗看看玉佩,又看看白羿,表情很無辜。
白羿憋青一張臉,像是心中憋著這個疑惑許久了,其他的事情暫且擱置,他急不可耐要先問出來,晃著玉佩道:“這玩意兒是你的嗎?”
是係統容身的那枚玉佩。
“是我的。”連星茗說完就抬手去夠。怎知白羿立即收手,怒將玉佩的正麵懟到了他的眼前,難以置信問:“這上麵是什麼字?”
連星茗手肘後撐往上坐了些,困惑道:“你不認字嗎?”
白羿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當然認識字,我是問你!”
連星茗道:“是宿字。”
白羿眼前一□□:“千萬彆告訴我,這原本是宿南燭的玉佩。”
連星茗:“的確是。”
白羿再度倒吸了一口涼氣,“二殿下,你將宿南燭的玉佩隨身攜帶著,你、你難道真……”
連星茗一聽就知道他想歪了,扶額道:“打住,你先打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將這枚玉佩隨身攜帶,隻因為玉佩,與人無關。”
白羿將玉佩收起來,道:“你彆想要回這枚玉佩了,我打劫,它現在是我的了。等見到了少仙長,我當著他的麵銷毀掉。”
連星茗:“……”
係統:“……”
白羿又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宿南燭怎麼這麼對你執迷不悟。”
連星茗頭痛道:“恩怨糾纏,不提也罷。”
白羿直截了當:“你喜歡他嗎?”
“我不喜歡。”
白羿靜默看了他幾秒鐘,說:“這幾天我從各方麵渠道聽說了不少有關於你的事跡。”
“……關於什麼?”
“風月情史。基本上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連星茗乾咳一聲,又往上坐了幾寸。
白羿坐到了冰棺邊沿上,嘴角抽搐說:“他們說你以前和宿南燭有過一段。道聖遣散後宮佳麗三千,青澀向你示好。”
連星茗麵無表情否認:“假的。不提也罷。”
白羿:“他們說
你和裴子燁也有一段。劍尊翹了門派大比,專門跑來為你做飯。”
連星茗繼續麵無表情:“更假了。不提也罷。”
白羿:“他們還說,梵音寺的佛子敲碎佛前燭台,為你還俗了。”
連星茗:“我都不太認識他。假的不能再假了,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