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李與係統之間,連星茗自然會選係統。
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默不作聲將手上的樹枝往下一摔,聲響弄得很大。
“……”前麵的世子和蕭柳啞然,雙雙回頭。
世子麵露驚恐。
不是吧?這都過去多久了,連星茗該不會要因為蕭柳方才的話發怒吧?
這個反射弧有點長啊。
連星茗借口道:“我累了,不想走了。你們繼續上山去尋老李吧,我要坐下來休息。”
“……”安靜。
世子還在懷疑他的身份,即便是想懟也要在心裡繞無數個彎,頗為含蓄道:“我是個凡人,我都沒累,你個修士是不是稍微有點兒,呃,嬌弱了。”
連星茗左看右看,尋了路邊的石頭坐上去,態度溫和又堅定,“我累了,我要休息。”
世子與蕭柳麵麵相覷,最後雙雙看向傅寄秋。傅寄秋抬手扔給蕭柳一件防禦法器,頷首道:“去吧,尋到人後直接下山。”
他們這才動身,一路走還一路疑惑回頭看,茫然對視了數眼。
等他們走後,連星茗身前蹲來一個人。
傅寄秋將手掌平攤開放在連星茗的膝蓋上。
含笑垂眼注視著他。
接近大半日的爬山讓小琴修本白皙的麵頰發紅,額角也凝聚出細汗,似有些氣喘籲籲。此時臉上的神情有些像當年白羿在連星茗桌上刻字時,那般的無奈又氣憤。
嘴唇緊抿,臉頰鼓起,讓人見了便觸動心尖最柔軟之處。隻是趕路半日就讓一位修士如此勞累,旁人見了定要說一聲嬌氣,但傅寄秋卻覺得,佛狸的二殿下,本就應該這般“嬌氣”。
沉默半晌,連星茗將手放到了傅寄秋的掌心之中,有溫熱靈力傳遍四肢百骸,驅散身軀內的酸痛難忍感覺。
“很累嗎?”傅寄秋低聲問。
連星茗確實有些累了,乖乖點頭。
傅寄秋看他麵露倦色,道:“我抱你下山。”
連星茗又搖了搖頭,還未來得及說話,係統就在他的腦子裡吐槽道:[你倆現在什麼情況?你情魄都已經有損了,怎麼又跟你師兄攪和到一起了,天雷都劈不開你倆的緣分是嗎。]
連星茗回避,道:[你不是很急嗎。]
係統:[我是很急,但你又不能直接飛過來——啊!你就讓你師兄抱著你禦劍來,不然等你慢吞吞走過來天都要黑了,我又要等一夜才能等到日出。]
[……]
[我要曬太陽。]
連星茗心中為難道:[我現在同師兄的關係與情況,不太方便再如此親密接觸。]
[我要曬太陽!!!]
連星茗對係統頗為無奈,又抬眼看向傅寄秋。傅寄秋一直垂眼看著他,臉上的神情隱隱擔憂,似乎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間惱了。
連星茗雙手伸出平舉,傅寄秋看著他,好笑身形下沉主動鑽進他的手臂中,一隻手臂抬起他的臀,另一隻手攬住他的腰,就地抱起將其按進胸膛間,連星茗雙腿勾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係統歎為觀止:[嘖嘖,你們好會玩啊,我以為是公主抱,結果是樹袋熊抱。]
[禦劍飛行,你說的那種姿勢不太方便。]
趕在傅寄秋禦劍下山之前,連星茗在他耳邊輕聲道:“左轉。()”
傅寄秋步子一頓,看向左側。
左側是茂密的樹林,若是深入,便會偏離山間大道。他問:你不是想下山??()_[(()”
連星茗誠實道:“不是,我隻是想支開世子和蕭柳。”頓了頓,他說:“我好像感應到我的傳承墓在哪兒了。”
“……”
傅寄秋眼睫一顫,呼吸錯了一拍。
這些年裡,世間有許多人想要找到連星茗的傳承墓,一方麵是因為想要探尋當年的真相,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大能傳承墓中有許多珍貴的法器,特彆是連星茗這個琴修大能,傳承慕裡一定會有許多早已經在歲月長河中失傳了的琴譜。
傅寄秋曾經找了很多年。
高山、深海,田園、城池,他一直在想連星茗會將傳承墓設置在哪兒——
連雲城?佛狸皇城?皇陵?公宕山?
隻要是他能夠想到的地方,便全都去過了,寸寸搜尋,而後在數個深夜遍尋不到,聽見心魔蠱惑譏諷,靜默著看金烏從遠方徐徐升起。
夜深時,淒冷與想念總襲上心頭。
萬萬沒有想到,連星茗竟然會將傳承墓設置在一個他自己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
“為什麼會選在這裡?”傅寄秋按著他的背脊,禦劍而起。
連星茗靜靜看著眼前倒退的景色,聲音輕輕說:“不知道,可能是想離以前遠些吧。近了會傷心,遠了就好像能夠從頭開始了。”
[右邊。]係統說。
連星茗傳達:[在右邊。]
傅寄秋調整方向,沉默許久後,說:“我找了你很久。”
連星茗訝異一瞬,按住他的肩膀往後退了些距離,問:“你找我的傳承墓乾什麼?”
傅寄秋本是看著前方,聞言低頭看了眼他,喉結上下動了動,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自刎,是……因為宿
() 南燭?”
他還有一個更想問的問題。
當年連星茗自刎的前一日,曾經來過一次蓬萊仙島,來尋他。彼時傅寄秋心魔橫生,被蓬萊仙島鎮壓,他們沒有能見到麵。
傅寄秋出來時,再聽見的,是連星茗的死訊,死在他的絳河劍下。
他想要問,連星茗當時是不是想要向他求救,他想要說,我並非故意避見你。
“是因為宿南燭。”連星茗又將下巴擱了回去,道:“他當時帶那麼多人來抓我,我想著我完了啊。我第二次發現我自己厲害沒有用,一個人是打不過一群人的。”
第一次發現這一點時,是佛狸大廈將傾,他越努力越不幸,愈發無能為力。
頓了頓,他搖頭,歎氣笑了一聲:“宿南燭這個人,也是挺有意思的。”
傅寄秋抿了抿唇,不去看連星茗。
他一直不清楚連星茗對宿南燭究竟抱有怎樣的感情,他也不想、不敢去問。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係統所說的地方,在山頂的西邊往下幾裡處,就有一片生在地上的月靈華。白色的花骨朵連綿起伏,花蕊上閃爍著空靈的星光,如繁星倒轉入河山。
沐浴進花海中,傳承墓周圍設置有禁製,這點兒連星茗是徹底幫不上忙了,跳出老遠乖巧等待。傅寄秋則是握緊絳河,一劍斷鴻蒙。
轟隆隆!轟隆隆!山體微微震蕩,動靜不算太大,地麵凹陷出一個小小的圓洞。他們一前一後順著階梯走下去,越深入,視野便越開闊,很快就聽見了水滴聲,在墓中蕩著回音。
這時候太陽已經隱隱要下山,係統盼望至極,可隨著連星茗的深入,它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錯了!這是前耳室,放著你的陪葬品的地方——我在後耳室,我在山頂那塊兒。]
[太陽已經下山啦,現在去來不及了。]
連星茗在心裡道。
係統梗塞喃喃:[我心好痛。]
“痛”字還用了重音。
連星茗不放心問:[你還能堅持多久。]
係統:[幾個月吧。]
連星茗:[……那你催什麼。]
係統:[我想快點兒重見天日啊,你要不搜刮完陪葬品,再跑一趟山頂?等拿到了我容身的玉佩,你和你師兄一起在山頂等日出不好嗎?]
[……]
[等日出,多浪漫。]係統為了能夠在第一時間曬到太陽,無所不用其極。
連星茗低頭輕笑了一聲,仿佛在這一瞬間,又尋回了當年的感覺。
[婉拒。]他笑個不停。
係統生氣,不同他說話了。傅寄秋偏眸看過來,看見他笑,也彎下眼角笑了。
“在笑什麼?”
連星茗一邊往儲物袋中裝各式各樣的法器,宛若天降橫財一夜暴富,他笑道:“喜歡的東西全都回來了,能不高興麼。”說的是係統。
說話間,傅寄秋在前方開路,先他一步走進了最後一間耳室,身形突然間僵住。
連星茗看他反應異常,疑惑抬步小跑過長長的甬道,在他後麵探頭往裡一看,也愣住了。
這間單獨的耳室,放滿了他們二人都熟悉的物件,儼然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大廂房。
紅木桌子、鑲玉櫃子、巨大的十二舞女屏風,還有花瓶、封存良好的掛畫……
置身其中,仿佛依稀間回到了當年。
這間屋子,是他曾經扮作胡姬時,在青城觀居住的屋子,也是宿南燭為他悉心安排的地方。
一桌一椅,半點兒不動。
皆被原版原樣搬進了他的傳承墓之中。
“……”耳室中一時靜謐。
原來是這間耳室在滴水,水滴懸在天台之上,墜成水珠的形態滴落。
嘀嗒——
嘀嗒——
成為此時唯一的聲響。
係統這個時候出聲了,連星茗當年的遺物都是由它來收拾的,頗為心虛道:[我尋思著這些東西還能賣不少錢,就都幫你收容在一處了,想著留給你坐吃山空、咳咳,我的意思是振興門派用。咱們跟什麼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連星茗走進去,嫌棄打量著周圍。
身旁有一道慢悠悠的視線轉了過來,傅寄秋麵色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帶著笑,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卻隱隱壓在喉嚨裡。
“喜歡的東西,是指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