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真的嗎?”
傅寄秋點頭道:“認真的。”
連星茗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再一次向他確定,道:“少仙長,你大半夜從蓬萊仙島找我,你不問一問丟失的鬼玉碎片在不在我手中嗎?你就是為了和我說宿南燭不是良人?”
傅寄秋抬手攥住他的小腿,將他的小腿移到凳子下,又起身撿起地上一片燒到一半的淫曲曲譜,說:“你想編寫這種東西?”
連星茗瞳孔微微擴大,伸手一撈迅速奪過碎紙,捏成一團隨掌心重重按在了桌上。
他轉身背對著傅寄秋,道:“我不想寫,但宿南燭想聽,就是這麼簡單。”他微微向後偏過側臉,碎發從低垂的眼睫上揚過,語調不鹹不淡,“你現在讓我很煩,能不能離開。”
“……”
窗外的冷風拍打上窗戶,窗戶“啪”一聲重響擊上牆壁,聲響讓人驚心動魄。
傅寄秋緩緩吸入一口冷氣,他到現在還記得當年的自己聽了這句話,是什麼心情。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也許他曾經以為的互許真心,全部都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也是他第一次發覺,原來喜歡與愛竟然真的天差地彆,讓他甚至都沒有心氣去比較。
即便過去數年,再聽一次。
還是指尖冰涼。
另一邊。
連星茗都驚了,他看見傅寄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震驚道:[你以前給我的台詞這麼凶的嗎?我感覺師兄都快哭出來了……]
係統躺著都中箭,連忙道:[霧草,你不要什麼鍋都往我身上甩啊。我隻讓你裝瘋批美人,在大場合下說一些台詞,小場合裡不能OOC,可沒讓你說這些。你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嗎?你當年怕自己胡作非為被人報複,連累熟人,想要趕走你師兄才會這樣說的。]
說到這裡,係統怒出聲:[我當時還說了你來著!我說你這說得也太過分了吧,你回我什麼?你說‘無所謂,反正最後和所有人都要分道揚鑣,遲早的事情而已’。]
[!!!]連星茗心裡更驚。
係統唉聲歎氣道:[其實這還好,你待會還要更那個啥……好在你現在情魄回來了,隻是還有裂縫,當年完全沒有情魄時可冷情了。]
——這都能算還好?
連星茗心道自己等會兒是要上天嘛。
[我乾了什麼?]
[你看傅寄秋不動,決定給他來點狠的。]
連星茗遲疑:[我……呃(),該不會打傷了他吧?]
係統顯然頗咂舌:[比這紮心多了!]
連星茗看傅寄秋站著許久沒動?()_[((),轉身時走近,唇角揚起盯著傅寄秋的臉。
傅寄秋與他對視,先行偏開了視線。
連星茗抬起手掌,食指指尖抵住傅寄秋的肩頭,眯眸微笑道:“宿南燭不是良人,那誰會是良人?你嗎?”
說著,他指尖下壓用力,繼而整個手掌都覆蓋在傅寄秋的肩頭上,再用力。
傅寄秋抬掌攥住了他的手腕,像是想要阻止,足下卻順著他的力道後退了一步。
他看見了連星茗的眼睛。
眼角微微彎下,浮著一層淺淺的笑意,就像從前向他討要馬奶糖糕時那般。可數年過去早已經物是人非,現在這雙眼睛不再亮晶晶,更像是大雨過後的灰色天幕,暗沉到看不見絲毫想要活下去的希冀。
也許當年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傅寄秋一路順著連星茗的力道,退到了床邊。
唇上覆蓋陌生的冷意。
“……”
傅寄秋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連星茗偏頭重重咬了咬他的下唇,不等傅寄秋有所反應,含糊不清笑道:“拿你練一練手。”
“……”傅寄秋瞳孔驟然間擴大,伸手一下子擊開連星茗,胸腔起伏劇烈。
他很快就從當年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啟唇時重複當年說過的話,語氣平靜。
“給誰練手?”
連星茗側眸揉了揉被擊開的肩頭,他雖未身著法袍,但傅寄秋本身也沒有用靈力,隻是憑借本能般的力道擊退了他。
有點兒疼,可見傅寄秋動了真怒。
連星茗漫不經心說:“你知道是誰,還問什麼問。有什麼好問的。”
傅寄秋坐著,良久沒說話。
隻是呼吸越來越沉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眼睫下似乎有一閃而逝的濃黑魔氣。
連星茗沒有看傅寄秋,一直看著自己的肩頭,開口道:“還不走啊?”
深更半夜,有數名修仙者抄起武器,來到了那株巨大的梨花樹前。梨花樹有三條粗大的分枝,其上墜滿白森森的梨花。伴隨著轟隆隆一聲巨響,擋住右側城區主乾道的那條粗支被修士們砍下,河堤崩塌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
而是經年累月的腐蝕,點點滴滴的積攢。梨花樹的倒塌也從來都不是一夕之間。
而是一根、一根地,被人斬斷。
像是底線一層一層地被人壓斷,在倒退。
傅寄秋抬起眼睛,平淡說:“那你就來。”
連星茗愣了瞬:“……”
他剛要說話,手腕突然間一疼,被人向前一扯。眼前天旋地轉,唇上傳來痛感,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被按到了床上,傅寄秋左手掌心撐在他的臉側,右手掌心托住他的下顎,這不是一個吻,這已經近乎啃噬。
連星茗吃痛,眉頭微皺要推開,傅寄秋右掌下
() 移攥住他的手腕,退開些許距離,瞳孔黑壓壓淡聲道:“不是想要拿我練手麼?”
連星茗看著傅寄秋的眼睛,似乎從中偶然窺見一閃而逝的魔氣,但眨眨眼再看時什麼都沒有了。房間外冷風呼嘯,房間裡還留有火焰燃燒過的腥辣感,床上的兩人表情卻一個比一個平靜,似都在掩飾著心底的滔天巨浪。
連星茗麵色沒什麼變化,百無聊賴般瞌了下眼簾,回避他的視線偏頭看向床頭道:“對啊。”
話音剛落下,傅寄秋的吻便覆蓋下來,咬著他的下唇。連星茗很快就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他蹙眉伸手扯住傅寄秋腰後的墨發,毫不留情重重咬下,有鮮紅血跡順著他們的唇角蜿蜒流下。
傅寄秋悶哼一聲,沒有退開,指尖插/入他腦後的發梢中,加深了這個他們之間麵目全非的“第一次”。
許久之後傅寄秋才退開,起身時下顎緊繃,眉宇間仿佛覆下了一層厚重的霜雪。
連星茗撐坐起,拇指指腹抹掉自己唇角上的血,看了眼指腹上的血,他偏頭無奈道:“算你贏,你不走,行。我走,我重新找個客棧住行了吧?”
說著他就起身,走到門邊時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回頭彎唇笑了一下,“早就聽說蓬萊仙島的少仙長清寒如謫仙,神聖不可侵犯。”
他推開屋門。
“吱呀”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頓足之時,他的喉嚨裡湧出一聲低低的、感歎般的,“高不可攀的少仙長……”
抬步走了出去。
外麵的冷風呼呼灌入,吹動床前的帷幕,冷風將一句未儘的話語送了進來。
“嘗過滋味後才發現,也不過如此嘛。”
***
傅寄秋坐在床上,沉默幾秒後抬起手撐住自己的額頭,長噓出一口氣。
他就不該試圖再體驗一遍。
剛剛從中間開始就沒有注意到細節了,還是同當年一樣被連星茗的每一句話牽動心弦,沒有半點兒歡愉,心臟裡隻有被撕裂一般的嫉妒、痛苦,正是因為體會過曾經年少相知的真摯,才會更因為如今的麵目全非而失控。
嗒嗒——
嗒嗒——
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剛離開還沒有兩分鐘的連星茗,他連樓梯都沒下完就拿回身體的掌控權了,連忙大為震驚調轉身形跑回來。
一路跑回房門口時都不敢進去,在外麵探頭探腦偷看,傅寄秋抬眼的那一瞬,他就“嗖”一聲驚嚇將腦袋縮了回去。
傅寄秋挑了下眉頭,說:“看見你了。”
“……我能進去嗎。”連星茗聲音很小,比平時更有禮貌。
傅寄秋看著他從門框邊邊冒出來的、方才被自己揉亂的頭發,好笑說:“這是你住的客棧,你想進就進。”
連星茗終於舍得把頭探了出來,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心虛,語氣不自覺變得更有禮貌。
“我需要跪著挪進去嗎?”
傅寄秋:“……”
傅寄秋看連星茗是真的拘謹與懊悔,沒有猶豫道:“走著進來,坐在這裡。”他拍了拍身旁的床,瞳孔微暗道:“你說說看,剛才那些話有哪一句,是你想要收回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