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2 / 2)

平時大家聊有關於搖光仙尊的事情的時候,都不敢在裴子燁麵前說,生怕被噴。這次大家冒死放大音量,就差扯著嗓子在裴子燁耳朵旁邊悲憤叫出聲了——您真的要坐著不動嗎?!

是搖光仙尊的霧陣啊!

裴子燁倒是沒有噴他們,隻是蹙眉坐著。就是這個態度才讓大家更加失望,慢慢的,就在他們即將放棄的時候,又有消息傳來。

“出價差不多要結束了,有個人一直在封價。誰叫多少

靈石,那個人就直接封頂。”

“誰啊?”

“不知道,沒見過,他穿著一身深紅色的僧袍,可好奇怪呀,他留著長發。僧人不是一般都要剃度的嗎……”裴子燁擦劍的手微頓住,目光轉向那名正在說話的弟子,又聽那弟子“啊”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來般說:“我看見他掌心握著的那串佛珠上有兩個金色的字——好像是——好像是——”

裴子燁的眉頭皺得更緊。

其餘弟子好奇到忍不住湊過來,湊成一個小圈去聽。

那弟子恍然一拍掌,道:“是‘虛雲’二字!”

哐當!一聲椅子下端與地麵摩擦的尖利聲音,眾人愕然回頭一看,隻看見一片卷起的黑色衣角從門框邊掠出,帶起地麵奮奮灰塵。

裴子燁一句話沒說,竟然直接跑出去了。

看這個方向,直奔拍賣地。

“……”愣滯許久後,眾人嘩然起身,克製不住歡呼雀躍,滿臉興奮跟了上去。

***

再一次清醒過來時,是在大燕皇宮。

皇宮滿宮高懸白布與白燈籠,舉國哀悼。連星茗身處靈堂之外的某顆樹上,冷眼旁觀裡麵的人影攢動,有許多人來,又有許多人離開。自始至終,牌位之下都跪著一個身穿喪服的身影,垂頭喪氣,眼眶通紅緊緊抿著唇。

是裴子燁。

方才宿南燭才問他想不想屠大燕皇宮,好巧不巧,下一個場景就是大燕皇宮——連星茗還記得這件事。當時是熒惑之亂第二年末尾,他遠在漠北,就聽說燕王妃薨了。

他已經集齊三枚鬼玉,宿南燭糾纏不休,甚至還說出“要我當你的禁/臠也可以,你身邊有其他人也可以”,當時的連星茗隻覺得這個人又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花招想要報複他。

完全不信宿南燭真的喜歡上了他——其實連星茗直到現在都不太信浪子會回頭。

當時趕來大燕皇宮,在靈堂外的大樹上倚著,抱臂冷眼看了一整夜的牌位。

七日守靈,如今正是第七日。

最後人影散儘,輪到裴子燁一人守靈。

他看到裴子燁在四下無人時,沉默跪趴下去額頭觸地,許久都沒有起來,地上滴落有淚。

“…………”

連星茗又抱著手臂看了一刻鐘,抬手用靈力擬形,化成一隻短毛小白貓。小白貓叼著他的手帕,一躍一躍跳到了裴子燁的麵前,將手帕放到了地麵上,貓咪柔軟的身形化作白光消散。

裴子燁愣愣拿起手帕,茫然轉頭向周圍看,突然若有所感看向窗外的樹杈——

空無一人。

連星茗在小貓躍進靈堂的那一刻便已經靈巧跳下樹杈,衣袂翻飛,他在晚風的靜謐中抬步向前走,當時沒有人跟上來,他一路暢通無阻走出了皇宮。然而這一次,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肩膀突然間門一重,連星茗被人拉著轉過身。

抬眼看去。

裴子燁少年意氣的俊俏麵容滿是焦急,仔細

端詳他的臉幾秒鐘,肯定開口:“你不是幻身。”

命運軌跡再一次被改變,連星茗偏眸看了眼陌生的皇宮宮殿,其他人不知道落到了哪裡,傳承者們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預感,致使他們能夠迅速尋找到墓主人身處何地。

想必其他人很快就會找過來。

在他偏眸看時,又聽見裴子燁凝滯中帶點兒緊張的聲音,“我知道是你!我當時就猜到應該是你……”

他拿起手帕,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連星茗,乾澀道:“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熟人越來越多了。

連星茗心裡長歎了一口氣。

一開始進入霧陣的新奇感已經褪去,從進入皇城被破的噩夢一瞬起,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那三年間門,他都數不清自己做了多少次噩夢,一直被困在大火中,絕望拍打著連雲城的城門,使勁渾身解數都打不開。

會不會之後……霧陣也會翻來覆去、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現連雲城的景象?

隻是想起,都覺得呼吸困難,要窒息。

“為什麼?”裴子燁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連星茗的另一邊肩膀也被按住,抬起眼簾時看見了裴子燁眼底的隱隱期待,與緊張之餘大喘氣急促起伏的胸膛。

頓了許久,連星茗聲音輕微說:“我想到了我母後去世時,曙曙牽住我的手,讓我彆難過。如果他在這裡,一定會跑到你麵前給你手帕。”

“……”

裴子燁眼底的光漸漸熄滅,麵色慘白緩慢垂下了手掌,這個答案比任何他能夠猜想到最糟糕的答案,都要錐心許多。

燕王妃曾經帶人去公宕山抓過連曙,雖說當時他們並沒有找到連曙,但燕王妃為了斷絕連星茗心中最後的念頭,竟謊稱連曙已死。

間門接的,與鑒真一起害連曙被活活餓死。

而今連星茗這樣說,裴子燁聽著都覺得天旋地轉,無顏以對。

夜晚的風更加靜謐。

樹蔭在緩緩搖動,裴子燁知道連星茗曾經非常想要鬼玉,現在另外兩枚鬼玉不知所蹤,唯一現存於世的鬼玉碎片在他的手中。若是連星茗開口來討要,他必定毫不猶豫雙手奉上。

抿了抿唇,他不敢再胡亂抱有任何期盼,慘笑勾起唇角道:“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若是我能給你,你……你可以原諒我嗎?”

“……”

連星茗隻是在梵音寺時曾經遷怒過裴子燁一次,後來便想通了,裴子燁至始至終什麼都不知道。他正要開口撇清,視線突然間門往裴子燁身後眺望了一眼,瞳孔驟縮幾乎想立即後退——

是宿南燭。

宿南燭來了!

若宿南燭再次問他要不要屠大燕皇宮怎麼辦?這裡是霧陣,屠了又怎樣?不屠又怎樣?全部都不過是於事無補罷了!

即便當年屠了大燕皇宮,他慘死的親人們就能回來嗎?皇姐死前難道就沒有經曆過烈火焚燒之痛嗎?白羿難道就能全屍歸鄉?

還是說連曙就能好好長到大,活到老?

不能!

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連星茗在霧陣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熒惑傳承誰愛拿便給誰罷。眼看著宿南燭越來越近,他隻感覺眼前出現可怖黑點,在視野中翻騰。

連星茗這一次沒有猶豫太久。

他看了看裴子燁祈求原諒的目光,又看了看裴子燁身後正極速逼近的宿南燭,以及宿南燭臉上渴望失而複得的愈加瘋魔之色。

“殺了我。”

夜晚中,這聲音裹挾著晚風的寒涼。

裴子燁震住了,瞳孔一點一點地放大,薄唇微張愣滯看著他,聲線發緊:“……你說什麼?”

“我說……”

裴子燁看見連星茗漂亮的唇形一張一合,白色的喪布在這人的身後蕭條揚起,又落下。

他又重複了一次,麵色複雜道:“我想要的,是你現在就立即拔出長虹,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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