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2 / 2)

何寶林麵色茫然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譚招娣死死盯著她,鮮血從喉嚨裡往外湧,一字一頓說:“你知道不是我推你落水,甚至我還救了你,你究竟為什麼要誣陷我!”

何寶林麵色更茫然,“姐姐在說什麼……那日,不正是你推我入水的?我親眼所見呀。”

“……”

有那麼一瞬間,譚招娣恍惚間都覺得何寶林是不是那天混亂時看錯了眼,但她實在不能相信,何寶林能把一個穿宮女服飾的人看成她——宮女服飾與宮妃服飾差異甚大!

這是打死也不承認了。

譚招娣攥緊鐵門,手心被杠到劇痛無比,道:“那你還來這裡見我乾什麼。”

何寶林笑道:“我奉淑妃娘娘之命,來為你送餐食。淑妃娘娘總是這般心善。”

說著,她抬起鐵門前的小阻斷鐵板,將飯盒推了進去。正要收回手時,譚招娣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彎下腰惡狠狠就是一咬。

何寶林吃痛一縮手,又反應過來,不動了,任由手腕上被咬的鮮血淋漓。

臉上表情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淡淡垂著眼睫看著,歎氣道:“用膳前嘗到了血味,不會影響食欲麼。姐姐,用膳吧。”

譚招娣鬆開嘴巴,渾身發涼。

她看見了何寶林指尖的蔻丹。

像曾經遞給她紅瑪瑙簪子時那樣,鮮豔塗在十指的指甲上,襯得十指蔥白如玉,像塗了毒——

何寶林奉淑妃之命,來給她送餐食。

她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何寶林是淑妃的人。

後方傳來腳步聲,春喜一下子端起飯盒砸下,裡麵的碗筷菜色摔落一地,引起一陣劈裡啪啦的清脆碎裂聲。春喜哭喊大叫:“你滾!你和淑妃一起滾!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在裡麵下毒?”

何寶林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平靜笑道:“我自己下毒,我又親自來送餐?”

春喜:“……”

譚招娣後退半步,臉色慘白。

她之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何寶林是淑妃的人,淑妃母族為南邊駐邊大將軍,同她爹一樣官居一品,算是武將之中最為分庭抗禮的兩人。

淑妃想要打壓她,在她成長起來之前就將她從繈褓中扼殺了去,即便她從一開始就無意爭寵,也要寧可錯殺不能放過。而何寶林更是從一開始就蓄意接近她,自己的母族勢力微弱,就要在宮裡尋找一個強大、有謀略的靠山。

顯而易見。

淑妃就是何寶林的靠山。

那麼皇後為什麼要幫她也很明顯了,皇後不可能

是心善。這宮裡再多一個勢力強大的妃子也無事,最怕的就是沒有人去牽製淑妃,使得淑妃的地位動搖到皇後的地位。

兩人對站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何寶林默聲道:“餐已送到。姐姐,與你相處的時日我很開心,我們後會無期。”

說罷,轉過身。

譚招娣上前兩步再一次抓緊了鐵門,眼裡流出兩行清淚,不甘心問:“你的初心不是將孩子好好養大嗎?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當日落水要是孩子沒了怎麼辦?所以你是被迫的對不對?是不是淑妃拿孩子威脅你了?如果你不幫她,她就不讓你生下這個孩子對不對?”

一連串數個問題砸下來,句句都在為何寶林開脫。何寶林卻道:“姐姐慎言。”她回過頭,笑著說:“姐姐許是誤會了我當初的意思。將孩子好好養大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光耀門楣。這個孩子沒有了,還能再生,若我倒黴溺亡,族中還有其他適齡姊妹,隨時可被送入宮中為皇室開枝散葉。”

頓了頓,何寶林笑著抬眸道:

“你爹將你送來,目的不也是一樣嗎?”

何寶林不明白譚招娣為何半點兒也不知曉自己應該去爭什麼,就像譚招娣不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什麼能笑意吟吟說出這種話來。

仿若一個晴天霹靂劈在頭頂,斷絕了譚招娣心裡僅存的最後一點兒僥幸心理。

靜默許久後,何寶林像是突然間想起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物。

是那枚紅瑪瑙簪子。

她將紅瑪瑙簪子放到了鐵門前的地上。

“那日你我談及殿內的東西常失竊,我沒有騙你,我剛進宮時首飾的確時常失竊,後來便沒有失竊了。你問我為什麼,我沒有回答。”何寶林笑道:“我今日可以同你說了。宮裡的東西常掉,是因為宮裡的人都踩高捧低,故意針對你嗎?”

譚招娣:“……”

何寶林沒有再看她,聲音淡淡道:“不,隻是因為她們想要。你若能夠強大起來,足夠威懾人,她們還是會想要,卻也不敢再打你主意。”

“……”

“銀簪是我的,紅瑪瑙簪子才是你的東西。”

何寶林道:“眼下,物歸原主。”

說罷,何寶林衝她頷首一笑,轉身走。

譚招娣一拳打在鐵門上,鐵門鎖鏈哐當哐當巨響。她衝著那道離去的背影怒聲嘶吼:“你是個活人,大活人——你究竟是個有思想的活人,還是家族裡時刻能夠被犧牲掉的棋子?”

“自然是,棋子。”

何寶林的聲音從漫長的甬道儘頭處輕飄飄傳來,聽起來十分模糊,語氣帶著憧憬與自豪。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表露出一星半點兒真正的情緒,而不是那個白月光般溫柔的含笑假麵。

“為家族榮譽而犧牲,替前朝的父兄鏟平後顧之憂,是我生時的使命,與死後的榮耀!”

何寶林離開許久後,譚招娣緩慢滑跪在地,死死瞪著地上的紅瑪瑙簪子。

若是從前,她可能不懂何寶林這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她明白了。

留一枚尖銳的簪子,才能夠容她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