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這我哪知道啊。”塗丙又想耍滑頭。

不等裴子燁拔劍,連星茗抬手一招,一截長長的枯枝入手,仿若執劍,“你知道的。”他含笑垂著漂亮的眸,語氣沒有什麼起伏。

塗丙:“……”

裴子燁樂了,“我勸你識相點,你把他惹生氣了可不得了。這裡沒人敢惹他。”

塗丙:“……”

連星茗恍若未聞,隻是定定盯著塗丙看。塗丙很快額頭積蓄起冷汗,被瞧的渾身不對勁,眼珠一轉說:“我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你是什麼時候被他收為徒弟的?”連星茗問。

塗丙道:“我記不清了。”這個塗丙倒是沒撒謊。很多年以前,他還是一個破村寨裡的窮苦小孩,家裡上三代無官無爵,世代從農,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他母親生了好幾個孩子,他的那些阿兄阿姐混得一個比一個不行,不是在客棧裡當跑堂,就是被賣到鄰村老光棍家裡當童養媳,然後又生出一堆像他阿兄阿姐那樣沒本事的孩子,他覺得這樣不行。

明明生於黃土階級,卻不甘於此,他母親病死前緊緊攥著他的手,說:“兒啊,我知你心中有大抱負。你要出人頭地,你要加官進爵,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成為人上人。”

說完便雙目含淚撒手人寰了。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牢牢刻在他的心尖,可年幼的他並不知曉如何才能走出那個破落村寨——一個草根階級出人頭地的最快途徑,便是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了。

可是和平盛世,哪兒來的戰爭?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他更牛一點,創業還沒開始就已經崩殂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大概在十歲那年,他正守在碼頭等待碼頭工人派發碎活兒做。師父從天而降,仙風道骨驚豔眾人。

他跟個呆子一樣,馱著沙包愣愣看著師父。

就這樣看著師父一步一步走近他,掌心攥住他的下顎,沉默了許久,突然用力地甩開他。

飛身而去。

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夢瞬間碎了個稀裡嘩啦。他隻當這是人生僅有一次的奇遇,誰知不出幾日,師父竟風塵仆仆特地來尋他,麵容較上次見麵時憔悴了許多,啞著聲音道:

“你可願意隨本尊走?”

“就是這樣了。”塗丙說:“塗丙這名字也是師父給我改的,我以前叫王二狗。師父一直對我很好,但他給我的書我實在看不明白,每次他都很生氣,總用一種說不上來的眼神……”

講到這裡,塗丙眼眶發紅,自責蹭掉眼淚,“……看著我,他應該對我很失望吧。但是那些書我是真看不懂,什麼引氣入體,什麼辟穀什麼的,人一直不吃飯的話不就直接餓死了嘛?我搞不懂。他問我到底想做什麼,我說想當大將軍,想衣錦還鄉讓全村父老鄉親看見我出人頭地了!我師父就把我扔到這裡了,讓我自己找兵人鎧甲。我都已經半年沒見過他了。”

聽完這些,連星茗隻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割裂感。

裕和對修仙天資十分看重,一直認為天賦遠比努力重要。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拋下想要修仙的崇寧,執意逼迫並不想修仙的連星茗了。

像塗丙這類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都並非修仙苗子的小孩,裕和不可能看得上。

更何況收為徒弟了。

不止連星茗覺得割裂,在場的其他人也覺得割裂,想想看。

大徒弟,整個修仙界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傅寄秋,戰力不可小覷,至今仍為天下第一劍,他的存在對於其他宗門的弟子來說就是一種震懾。

二徒弟,佛狸國眾星拱月的二皇子連搖光,這位的天資已經恐怖到即便是閉著眼睛睡覺,進步都比當時的同齡琴修們快一大截。

小徒弟,某某城某某縣某某村,犄角旮旯裡連引起入體都看不懂的“王二狗”。

“這不可能,”蕭柳魂魄都快離體,眼睛發直說:“這絕對不可能。塗公子,我雖不是蓬萊仙島之人,但請恕我代蓬萊仙島一眾修士不認你這個同僚。”

塗丙嘴角抽搐:“……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有病啊,我需要你認嘛。”

但白玉令牌確實是裕和的信物,眾人即便是百般想要挑刺,也無任何名目,隻能沉默著保持懷疑態度。連星茗倒沒什麼太大的感觸,早在叛逃蓬萊仙島之時,他就已經不認裕和這個師父了。

他問:“裕和何時見過兵人鎧甲?”

說了半天,話題又被繞了回來。塗丙道:“我都講了我不知道啊,”他撓了撓頭,又勉強說:“不過我記得師父好像說過,他是遇見我的那一年遇見了兵人鎧甲,他還說這恐怕就是緣分。算算時間……恩,大概是五年前吧。”

“緣分,他竟然說這是緣分。”

連星茗念了聲,又鼻尖發酸笑了聲。

傅寄秋道:“荒唐。”

連星茗向他看過去,傅寄秋略過這個話題,眉目清冽道:“既是五年前,便與方才官兵的說法不一。兵人鎧甲不止出現過一次,這十幾年間,一定還有其他連雲城百姓見過它。”

確認兵人鎧甲不止是傳說之後,眾人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起碼沒有白跑一趟。

無論這兵人鎧甲是否是白羿,隻要能確定它存在,總好過像無頭蒼蠅連個目標都無。

裴子燁想了想,說:“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能夠引出白、咳咳,我是說能夠引出兵人鎧甲。”

“真的假的?!”塗丙驚奇瞪大眼睛。

他都在連雲城苟了半年了!身上銀錢苟個了精光,彆說兵人鎧甲了,他連一根毛都沒找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他怎能不激動。

裴子燁懶得理他,隻是扔下一句“你們等我一刻鐘”,就自顧自從小路的側端晃晃悠悠地走了。不到一刻鐘,大概半刻鐘的時候,他就回來了,手掌裡還拎著兩隻在黑夜裡不斷撲騰的活物。

“咕嘰!咕嘰咕嘰~咕咕咕~”

塗丙噴笑出聲:“不是吧,你說的辦法就是

抓兩隻野山雞來?乾嘛啊,當祭品?”

裴子燁冷冷瞥他一眼。

塗丙頓時笑不出來了,慫慫地縮到蕭柳身側。

裴子燁抓住的這兩隻野山雞,色澤鮮亮,異常肥美,若是作為祭品烹飪,必為佳肴美饌。但裴子燁顯然沒有洗手做羹的打算,他空餘的那隻手抽出劍,對準了雞脖子,

“不可!”場中立即響起數聲喝止。

塗丙被這聲音嚇得一驚,下意識轉頭往周圍看,就看見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表情微變。

特彆是連星茗,那個臉色難看的,簡直可以說是鐵青了。

裴子燁動作滯了一瞬,毫不猶豫劃開雞脖子,立即有大股大股潺潺流動的鮮血噴薄而出,撒了一地。方才還泛著草木與淡淡花香的樹林,轉瞬之間就腥臭無比,引人頻繁蹙眉。

他動作很快將另一隻野山雞割了喉嚨,道:“我看你們一個兩個的手上都有不少條命了,現如今假模假樣連隻牲畜都不忍心殺?”

“你明知道。”連星茗目光灼灼看著他,垂下來的手掌微微顫抖著。

裴子燁道:“我是知道。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辦法嗎?”

失態隻是一瞬間,連星茗很快恢複了麵上的平靜,深吸一口氣幽幽開口。

“若哪日裴劍尊不幸亡故,野山雞、野山鷹、野山羊,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你若更偏愛家養的,那我就去集市替你買上百八十隻。由燕京向外沿路撒血,走一裡便插個旗幟,上書以牲畜之血誘引之,若百姓問我在捕獵哪隻牲畜,我便說,我不是在捕獵,我隻是想見裴劍尊的亡魂,但眼下沒其他辦法了。”

裴子燁足下一滑,“你至於嗎?!”

連星茗道:“你既然自己都覺得冒犯,為何要冒犯兵人鎧甲?!”

另一邊。

塗丙看氣氛實在不對勁,掩唇問蕭柳,“他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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