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郎?”灼灼盯著緊閉雙眼流淚根本不敢麵對她的肖晨風, 有些疑惑。眼前這個人老態龍鐘, 腰肢佝僂, 形容狼狽, 儼然就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叟。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肖晨風看。
肖晨風的心裡卻泛起滔天巨浪, 他的灼灼還活著?灼灼居然還活著?!明明被他取走妖心,已經淪落到魂飛魄散的灼灼, 如今嬌豔依舊地站在他的麵前。肖晨風心跳如擂鼓, 很想仔細看一看眼前人,可又不敢睜開眼,生怕一切都是夢境。
此時除了流淚, 他沒有彆的選擇。
灼灼飄在神樂的四周,筆在神樂的手上,她不能離開筆四周太遠。圍著被神樂提溜起來的人飄了幾圈,神情漸漸疑惑, 漸漸沉默。雖然眼前這個老叟蒼老乾癟,但是仔細看他的眉目, 依稀能看到曾經俊美少年郎的影子。
灼灼眼中的光彩暗淡下去,她輕輕說:“原來,肖郎你已經老了啊……”
肖晨風的眼淚在這一瞬決了堤,淚流不止。
……是啊, 他老了, 他早就老了。老成一個乾癟的醜陋的脾氣古怪的瘋老頭子, 老成一個連路都走不穩, 隻會守著一口井渾渾噩噩度日的活死人。現在的他, 連讓灼灼認出來的勇氣也沒有,更彆提承認他就是肖晨風。
可是,灼灼還是認出了他……
灼灼低著頭,長到腳踝的頭發被一個桃花的花枝卷繞,花枝上的桃花這一刻都暗淡了。
人類總是很容易老去,這個世界,隻有妖怪的壽命才會漫長到不計春秋。這一點,灼灼從誕生那一百年就已經明白。可是,為什麼會這麼悲傷呢?其實灼灼並太懂悲傷是什麼,她從開靈智到枯萎,存活於世三千年,記憶裡隻有一個肖晨風而已。她覆在筆上等著,哪怕不記得在等什麼,但依舊憑枯萎前的最後一點執念守了一千年。
灼灼看到肖晨風的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在等什麼。
她在等他的情詩。
肖晨風曾在她麵前發過誓要為她寫一封傳唱千年的情詩,但她沒有收到。此時看著眼前痛哭流涕的老人,灼灼的記憶裡全是樹下為她撫琴為她讀書的俊美公子的模樣。
她呆呆地看著肖晨風,忽而一陣風來,漫天的桃花雨。
沉痛與崩潰壓得肖晨風直不起腰:“我老了,我已經老了,我老成這個醜陋的模樣,我無顏麵對你。灼灼還是當年那個灼灼,可肖晨風卻不是當年俊俏的少年郎了。你定然不願再見到我,定然是!這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報應,這是報應啊……”
……
“你他媽哭個屁!”
一道不解風情的聲音驟然插入,現場悲切浪漫的氣氛瞬間一滯。
趙成恒忽然插嘴打斷,麵無表情地說道:“偷了彆人的東西還什麼資格哭?也就女妖怪這沒見識的鄉巴佬才會被騙,她的妖心呢?那支筆的直徑不到一厘米。按照村頭桃花樹的體型做個簡單的換算,你手裡頭應該剩了不少的邊角料吧?”
趙成恒對神樂使了個眼神。
神樂正一手拎著肖老頭,一手伸出去從胖子的手裡接過一個餅:“啊?”
不得不說,胖子這個隨身帶餅的習慣真是太天才了!就算掉到了異次元,也不怕餓死。接過來就咬了一口,雖然這個餅餅好像充滿了泥土的芬芳也有點硌牙,仿佛剛從泥巴裡絞過一遍,再隨便漂兩下洗乾淨,味道是如此獵奇的香甜。
啃著餅的神樂無辜地嚼嚼嚼,然後咕嘟一聲吞下去。然而餅子實在太硬,直噎得她連翻白眼,臉紅脖子粗。
趙成恒:“……”
神樂餓的時候比較遲鈍,她需要反應一會兒,才明白趙成恒眼神什麼意思。
手一鬆,肖晨風就啪嘰一聲坐到地上。
雖然距離不高,畢竟神樂的海拔跟萎縮版的肖晨風不相上下。但肖晨風還是差點一屁股坐斷了尾椎骨:“……現在的女娃娃連尊老愛幼的道理都不懂了?老朽這破敗的身子,風一吹就能折了,經得起你們造作?你們對老朽一個老東西動手,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周陸離嗬地一聲笑。
他掏出褲兜裡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剛才抱過神樂的手,然後再扔掉。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往這邊走來:“那就打一個給我看看。”
路過歪倒在地的水桶,周上校目不斜視,直接踩著木桶走過來。
厚重的軍靴,一腳下去,木桶的木頭應聲而碎。
不得不說,周上校無聲的威脅比神樂撂拳頭要起作用得多。肖晨風本來還想跳起來臭罵這群混蛋年輕人粗魯又沒教養。但是一對上周上校的眼睛,到嘴邊的話都噎回了肚子裡。閉上嘴,立即鵪鶉似的乖縮著了。
“妖心。”周上校冷淡吐出兩個字。
“……沒了,剩下的妖心在一千年前,就被老朽吞了。”
周上校回頭瞥了一眼灼灼,灼灼搖了搖頭。
妖心取出,她就枯萎了,一千年前魂飛魄散,即便是妖心重新找回,也不會重生。
況且,她並不想重生。
肖晨風說起妖心,是滿臉的頹然:“可是長生不老有什麼好呢?長生不老就是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死了,最後沒人了,沒了,一個人都沒了。父母,兄弟,姊妹,子嗣,親友……所有人皆順應天命安息入土,天大地大,隻剩老朽一個人守著,太苦了!”
“苦也是你活該!”胖子義憤填膺。
“自己選的路,哪怕是跪著,也要從頭跪到底。”
“妖怪你說怎麼辦?”胖子搓著手,對這美麗的華族古妖怪十分驚豔,“要是施加報複什麼的,我們可以免費提供援助。”
“當然,你要是非要給與回報,我們也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