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侯府的劉總管派小廝來傳話,說侯爺、世子已經拐進巷子了。
前廳裡的眾人不約而同都站了起來。
曹炯直接跑了出去,十六歲的少年郎興奮熱切,長輩們都笑笑,不去管他。
可曹炯之後,另一道身影也不顧規矩衝了過去。
那人正是阿漁。
上輩子阿漁最怕的就是父親曹廷安,因為從她記事起,就聽吳姨娘對母親說了很多父親在戰場上虐殺敵兵、在侯府重罰小廝丫鬟的事,聽得多了,母親越來越怕父親,阿漁隻會更怕,怕到連父親的正臉都不敢看。
直到阿漁要談婚論嫁了。
徐恪喜歡阿漁,阿漁也喜歡他,但阿漁隻是侯府庶出,徐恪的母親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容華長公主,容華長公主看不上她,堅決不肯同意徐恪來提親。阿漁得知後,憂思成疾,父親來看她,阿漁隻是哭,不敢說出真相。
父親審問她身邊的下人,寶蟬替她說了。
父親隻問了她一句:“真那麼喜歡徐家老六?”
阿漁當時確實喜歡,除了徐恪誰也不想嫁的那種喜歡。
跟著父親就親自去徐家商量婚事了。
容華長公主還是不願意,可徐恪的父親、祖母都同意了,這門婚事也就成了。
她出嫁當天,一直被她視為閻王的父親背著她上了花轎,父親還用一種罕見的溫柔聲音囑咐她,但凡受了委屈,儘管告訴他,他會替她做主。
也就是那一刻,阿漁才發現這個父親一點都不可怕。
然而她領悟的太遲了,嫁了人,她一年隻有三兩次回娘家的機會,無法彌補父女間錯過的那麼多年,一晃三年過去,父親竟死在了戰場。
子欲養而親不待,阿漁悔得腸子都青了。
淚如雨下,跑到門口時,阿漁已經看不清路了,隻見東邊的巷子裡有人騎在馬上,不緩不急地行來。
“阿漁,你哭什麼?”曹炯難以置信地看著身邊的庶妹,該哭的時候沒哭,現在父親回家乃大喜,她怎麼哭得那麼凶?若說害怕到想哭,那她躲在後麵哭就是,跑前麵來哭乾什麼?
曹炯真是看不透這個水做成的妹妹了。
阿漁眼裡隻剩下車隊最前麵的那個男人。
身穿紅裙的小姑娘巴巴地站在侯府門口,滿臉都是淚,曹廷安經常見小女兒哭,可這是小女兒第一次抬頭朝他哭,而非遮遮掩掩。
家裡出了事?
長腿一夾馬腹,曹廷安脫離車隊,快馬來到了門前。
他還沒下馬,阿漁便衝了過去,哭得可憐極了:“爹爹!”
素來膽小怕他的女兒哭成這樣,曹廷安立即跳下馬,幾個箭步向前,張手就將跑到麵前的女兒抱了起來,雖然女兒十一歲了,不再是五六歲的女娃娃,但曹廷安魁梧健壯,十一歲的阿漁趴在他肩頭,與孩童無異。
“爹爹!”阿漁死死地抱著父親的脖子,溫熱的淚水一串串地流到了曹廷安肩頭。
曹廷安輕輕地拍著女兒後背:“沒事沒事,爹爹回來了,阿漁不怕。”
阿漁嗚嗚地哭。
曹廷安動作溫柔,一雙虎眸卻冷如寒潭,目光掃過趙氏等人,他嚴聲問次子:“阿漁出了何事?”
在曹廷安看來,女兒哭成這樣,肯定是被人欺負了,還不是普通的欺負。
曹炯一頭霧水:“我不知道啊,剛剛她還好好的。”
曹廷安再看長女曹溋。
曹溋以為父親在懷疑她,臉都白了,急著辯解道:“爹爹,我什麼都沒做!”
不是自家人,難道是二房?
曹廷安冷冷地看向趙氏母女。
威武挺拔的平陽侯,左臉從眉峰到臉上長長一道猙獰疤痕,恐怖嚇人,可止小兒啼哭。
趙氏腿一軟,差點就倒在了地上。
“爹爹,我沒事,我就是想您了。”阿漁終於哭得差不多了,從曹廷安肩膀抬起頭,一邊抽搭一邊澄清道。
曹廷安扭頭看女兒。
阿漁終於再次看清了父親的臉,那道疤如記憶中一樣猙獰刺目,但父親的眼中,充滿了對她的關心。
阿漁悔恨,悔自己曾經辜負了這份父愛,阿漁也慶幸,慶幸老天爺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
“爹爹,阿漁好想您。”抱著父親的脖子,阿漁一口親在了那道曾讓她不敢直視的疤痕上。
很小很小的時候,阿漁就羨慕大姐姐、三姐姐可以這樣向二叔、三叔撒嬌,現在,阿漁想補回來。
然而她這麼一親,曹家眾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就連在戰場上遇到任何危險都沉著冷靜的曹廷安,威嚴的臉上都浮現一絲尷尬。
這,女兒都十一了,這麼做不合適吧?
可是,對上女兒裝滿思慕、想念的淚眼,曹廷安又無所謂了。
隻要女兒喜歡,想親就親吧,看誰敢亂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