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漁沒想到徐潛會點她當幫手,驚喜緊張過後,她乖乖地走了過來。
其實烤魚用篝火就行了,無需搭灶,但為了單獨留下阿漁,徐潛隻能麻煩點。
他先從溪邊挑選形狀適合的石頭搬過來。
男人默默地乾活,並沒有吩咐她,阿漁也不敢問,瞅瞅徐潛挑好的石頭,她便也去溪邊找了起來。
徐潛挑好一塊兒石頭,一轉身,就見阿漁蹲在幾十步外,兩隻白皙的小手分彆抱著大石的兩頭,正努力地往上抬。
姑娘家怎能做這種活兒?再說她有那個力氣嗎?
“住手!”徐潛想也不想地嗬斥道。
阿漁嚇了一跳,抬頭時手上力氣失衡,導致石頭一側傾斜下去,壓到了一根小手指。
她被燙般將手抽了出來!
再看手指頭,微微泛紅,似乎並無大礙,隻是殘留的鈍痛還是讓阿漁紅了眼圈。
平時嬌生慣養的侯府姑娘,除了做針線時粗心紮到手指,很少會有機會受傷。
徐潛沉著臉趕過來,就見她心虛般放下手指,努力裝作沒事的樣子,腦袋也垂著,不給他看。
可徐潛能想象她杏眼含淚的模樣。
“伸手。”徐潛單膝蹲下去,盯著她的手背問,那五根纖細的手指就藏在下麵。
阿漁隻是疼了一下,現在已經過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麵前都會變得嬌氣,徐潛來關心她,阿漁的手指便好像又疼了起來。
她慢慢地伸出挨砸的左手,掌心朝上。
徐潛第一次如此細心觀察一個小姑娘的手,隻見那掌心白裡透粉,又漂亮又嬌嫩,五根指頭蔥白似的水靈,其中小指指端明顯比其他四指要紅。
“疼不疼?”徐潛冷聲問。
阿漁低頭,默認了。
徐潛更生氣了,怒容盯著她委屈的小臉:“誰讓你搬石頭的?自己多大力氣心裡沒數?”
阿漁呆住了!
他不安慰她也就罷了,居然還凶她?
石頭都沒砸出阿漁的淚,徐潛這一句凶巴巴的教訓,登時訓濕了阿漁的眼睛。
委屈,還有點不服,阿漁扭頭,一邊抹淚兒一邊替自己辯解道:“是您叫我幫忙搭灶的。”
徐潛早在她的第一行淚落下時就僵住了。
這眼淚,怎麼比六月的雨來得還快?
惹哭了小姑娘,徐潛氣勢不禁一矮,但還是氣道:“可我沒讓你搬石頭。”
阿漁也氣,對著水麵問:“您什麼都不說,我怎知您到底要我做什麼?”
徐潛抿唇。
他什麼都不用她做。
掃眼前後左右,確定撿柴的侄女們沒有注意這邊,徐潛飛快摸向懷裡,本來想把兩樣東西一起拿出來的,但荷包往深處滑了滑,徐潛便先取出他準備的胭脂盒子,放到阿漁腳下道:“瓊姐兒讓你受委屈了,因此事不好鬨大,我無法替你做主,隻能私自送你賠禮略表歉意,剛剛留你幫忙便是為了這個。”
阿漁驚訝地忘了委屈,看看徐潛,再看向腳下的小匣子。
徐潛看她一眼,道:“這是皇上賞我的胭脂匣子,我留著無用,送你正合適。”
胭脂匣子?
阿漁心中一動,莫非是?
顧不得虛偽的客氣,阿漁一把撿起匣子,打開蓋子一看,裡麵果然是個淺粉釉的汝窯胭脂盒。
粼粼的波光恍惚了阿漁的視線。
熟悉的胭脂盒不經意地將她帶回了上輩子。
被徐恪的新婚妻子害得“墜山身亡、屍骨遭野狗撕咬殘缺不全”之後,徐潛暫且將她安置在了他的一處莊子上,莊子上的下人全是他的心腹,沒人向外透露半點消息。
徐潛曾問阿漁要不要回去,阿漁拒絕了,她寧可一輩子幽居莊子上,也不想再麵對徐恪以及他尊貴的母親、妻子。
安置下來後,徐潛每隔兩三個月才會過來看她一次。
那三年他都是這樣疏遠,所以阿漁從未想過徐潛竟然喜歡她。
直到第四年徐潛帶著她同去鳳陽赴任,兩人見麵的次數才漸漸多了起來。
抵達鳳陽不久,有次徐潛赴宴回來,將這個胭脂盒子送了她。
那是他是這麼說的:“當日我進城,鳳陽人人都知道車隊裡有位女眷,我便對外稱你是我的恩人之女,恩人病逝前托我照顧。今日宴席上總兵夫人問起你來,我隻好又編了些話,總兵夫人憐惜你身世可憐,托我將此物轉贈給你。”
他是那麼正派的一個人,阿漁從未懷疑,隻覺得受寵若驚,不知該怎麼還了總兵夫人的禮。
可現在,徐潛提前將這個胭脂盒子拿了出來。
於是,前世他精心編織的送禮借口被這輩子的他親自拆穿了。
視線模糊,有什麼掉了下去,砸在了胭脂盒子上。
阿漁忽然很心疼。
被他收留的四年,有三年多阿漁都是清心寡欲過來的,或許有些猜測,但都被自己否認了,所以那三年她過得平和知足。徐潛呢?他明明喜歡她,卻克製到隔上兩個月才來見她一次,每次見麵連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便會告辭。他明明早就想送她禮物了,卻一直忍到三年後忍到有了合適的借口才送。
寶蟬曾質問她:“五爺都三十了,一把年紀連個暖房的人都沒有,您就不心疼?“
阿漁那時真的沒心疼過,因為不知他的深情。
現在她自己回來了,眼前的徐潛也不是那個徐潛,阿漁卻後知後覺地心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