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憂鬱了, 坐在豆子地裡帶著憐憫的看著這些已經開花的豆杆。
綠蔥蔥,生機勃勃的。花兒一樣的年紀,就和她現在一樣。可是哪怕再好都能年紀, 最終隻有一條路。
她抹著臉上的淚,也不知道是為自己, 還是為了這些豆子。
林喬喊下班集合,她都沒去。
林喬這邊點了好一會兒名字, 還特意過來找她。看她默默的坐在地坎邊上抹眼淚, 眼睛一瞪, 立馬蹭蹭蹭跑過來了。
“唉唉唉, 你怎麼了, 怎麼哭啦?”林喬驚悚的看著她。
“我和你說, 千萬彆總是哭。哭多了其實不好, 眼睛容易哭壞, 皮膚還容易不好。”
李妍看著她,“你騙了我。”
“……”林喬一愣,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是自己騙人了呢, “我怎麼騙你了?”
李妍就看著豆子, “你說它們是希望,可是它們長出果實之後就要被收割,被人吃,被雞吃。它們這麼努力的活著,成長, 最終也隻能走向滅亡。這是多麼讓人可悲可歎的結局啊。”
林喬真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胳膊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了。
這誰也沒說過養雞還要負責養殖場的員工身心健康啊。
她現在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 當初乾嘛要那麼說一句啊。讓二妹給她澆滅文藝青年的火不就沒事了。該該該!
後悔歸後悔,林喬該管還是得管, 自己鬨起來的事情呢。
這要是把人給整抑鬱了,事情就大了。雖然她覺得李妍現在這情況也沒差多少了。
她頭大的看著這田地,腦子裡迅速想著怎麼開口。
“那個……李妍同誌,你這麼想是不對的。”
林喬也沒想清楚具體怎麼說,反正就隨便編吧,能編多少是多少了。
她現在也挺後悔當初沒好好讀書的。
書到用時方恨少。
“你知道蒲公英的種子嗎?”
李妍點點頭。
林喬興奮的拍手,“那你就該懂了,蒲公英的花長好了之後,不也是風一吹,就隨風飄散嗎?可是等春天來了,就滿地都是蒲公英了。”
她指指豆子地,“就和這些豆子一樣,如果不管它們,她們最終隻能爛在這片地裡。它們生長周期就那麼長啊。但是如果咱們把它們收起來了,就可以用它們的果實當種子,種更多更多的豆子,這是生命的延續。”
沒錯,太偉大了。
林喬自己都被說服了,覺得自己還是有才華的。
李妍看著豆子地,似乎有些被說服了,但是很快又蹙眉,“可是,它們除了種子,還要被吃掉,被人吃掉,被雞吃掉。”
“……這……咱們就要講到犧牲精神了。”
“我記得以前學過什麼課文來著,人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哎呀,腦子突然抽了,想不起來。
文藝青年李妍同誌提醒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
“沒錯,就是這麼個意思。你都知道啊,那你應該理解了。咱們人都講究一個活的偉大,死的光榮是不是?咳咳,這個豆子它是講究這些的。你看它們雖然隻是植物,但是它們多麼堅韌,多麼努力啊。那些品質不好的豆子,它們願意爛在地裡嗎?肯定不願意啊,我想,它們更願意犧牲自己,造福人類。讓人類有動力去種植更多的豆子,讓豆子這個種族更加廣大,它們是偉大的豆子。”
李妍張著嘴,看著她,似乎都說不出話來了。
林喬雙眼轉了轉,試探道,“你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了。”李妍若有所思。
然後看向豆子地,慢慢的,似乎開始恍然大悟了。臉上的表情頗有些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她而帶激動道,“我懂了,我懂了。”
“你懂什麼了?”林喬好奇道。可彆又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那她可真是作孽了。
李妍微笑道,“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這麼苦……這麼失敗……不如意……”
林喬心道你這還算苦啊,那我這平白無故被送來這吃苦的,豈不是苦死了。
李妍道,“我想錯了,我我的眼界,還比不上這些豆子。”
“我沒有犧牲奉獻精神,沒有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所以總覺得人生是沒有意義的。”
“我現在懂了。”
李妍激動的訴說著。
這回輪到林喬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了。她是真的不知道,李妍同誌是怎麼從她這番話裡而悟出這麼多的。
難不成自己真適合當思想老師?
不過她覺得李妍也沒想錯,人本來就應該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的。比如她以前每天也過的挺開心的,但是回憶起來,似乎也沒什麼特彆的時光。
還是現在這樣好。
“你想通了,就好了。人確實應該有目標。比如我,比如蘇維珍,還有二妹,我們為什麼要養雞啊,當然是因為我們有自己的理想啦。我們希望全國人民都能吃上雞肉和雞蛋。和這件偉大的任務比起來,其他的事情都算不上什麼。”
“讓全國人民都吃上雞肉和雞蛋?”
林喬點頭,“對啊,彆說全國人民了,現在咱們軍區大院,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肉呢,現在能分上雞蛋,他們可可開心了。”
“以後我離開這裡了,還有人會吃著我養得雞下的蛋。證明我來過,我奉獻過。”
李妍眼帶欽佩的看著她,“你……很好。”
“也還行吧,就是做點事情。這些事情也不難。困難肯定也有,但是克服就好。”林喬難得謙虛了一下。
李妍則為自己曾經的一些行為感到羞愧。
她以前看到的東西實在太少太少了。
舞蹈,詩歌,藝術,還有……愛情。
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會遠離她,讓她開始枯萎。
因為她沒有理想。
林喬問道,“你不哭了吧,這些豆子還有兩個月才收割呢,你可以和它們好好告彆。”
李妍:“……我想,它們也許早就做好準備了。它們比我聰明,通透。”
林喬還能說什麼,隻能說,文藝青年的世界可能就是這樣熱鬨。植物也可以和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