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卉家世平平,在外行走時,總是依附著宋盼盼。虞華綺身份貴重,開口讓她過去,她是不敢拒絕的。
“虞姑娘找我有何事?”常卉知道來者不善,不免有些忐忑。
虞華綺把玩著腰間玉佩的流蘇,豔麗的眉眼低垂著,明明是她叫常卉過來的,常卉來了,她又不搭理人家。
春光日暖,常卉額間卻冒出幾滴細密的冷汗。
良久,虞華綺終於開口,“你說我害母親流產,可有證據?”
常卉沒想到虞華綺做了惡事,還敢理直氣壯地追問自己有無證據。她哪來的什麼證據,下意識回頭去看宋盼盼,被宋盼盼瞪了一眼,隻好轉回去,硬著頭皮回答。
“世人皆知的事,要什麼證據。”
虞華綺順著常卉的視線,看見了宋盼盼和宋盼盼左手邊的虞歆,露出一絲抹嘲諷的笑意。
“世人皆知的事,就不需要證據?那我今日說,你是常夫人偷情生的,在座諸位可都聽見了。按你的說法,世人皆知,便是鐵證如山。”
虞華綺喟歎,“原來常家血脈如此混亂。常大人認賊作子,實在可憐。”
常卉氣得不行,又不知如何反駁,登時漲紅了臉,“你信口雌黃!”
“這就急了?”虞華綺笑吟吟的,“方才你編造謠言,誣陷我的時候,倒是挺理所當然。”
常卉哪曉得虞華綺這樣難纏,心裡悔死了,“我,我沒造謠。”
“你沒有造謠,又拿不出證據……”虞華綺眼波流轉,“那麼,這謠言是彆人告訴你的?”
常卉百口莫辯,想承認謠言是虞歆和宋盼盼讓自己傳的,又不敢,悄摸轉頭求助,卻隻收到一記警告的眼神,咬牙道:“沒,沒有彆人。”
她支支吾吾,一副心虛的樣子。
在眾人看來,事情似乎已經很明了了——是常卉造謠生事,汙蔑虞華綺。
虞華綺原想誘常卉供出幕後主使,可常卉寧願承認是自己造謠,也不肯供出虞歆和宋盼盼。
她轉念一想,乾脆不再追問,反倒順著常卉的話,下了定論,“既然沒有彆人,那謠言必是你捏造出來,陷害我的。”
“造謠生事,乃屬嘴孽。”她撚了撚指尖的魚食,對常卉道:“這樣,你吃了這魚食,我就當你贖了罪孽,不與你計較,如何?”
魚食一股腥味,又粗糙難咽,是畜生吃的東西,人哪裡吃得?常卉的臉忽青忽白,又不敢再求救,怕得罪了虞華綺不算,還要得罪那兩位。
事不關己,在場的貴女自然都不會管。有幾個覺得常卉活該的,更是幸災樂禍。
“虞姑娘……”常卉哀求地看著虞華綺。
虞華綺倩眉輕挑,“怎麼?”
常卉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心中後悔不迭,悔自己不該被宋盼盼和虞歆哄騙,散播虞華綺的流言。如今她們兩人一縮,吃苦的反倒是自己。
她抖著手,挖了勺魚食,怎麼也不敢往嘴裡送。
衛敏看不慣常卉那副嘰嘰歪歪的樣子,伸手一推,把勺子推進常卉嘴裡。
魚食的味道誰受得了?常卉還未咽下去,就白著臉吐了滿地,惡心的味道飄散開來,場麵登時有些混亂。
宋盼盼不耐煩看這個,出言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動身去韶園吧。”
今日的重頭戲原不是虞家私事,眾女聽聞宴會快開始了,紛紛起身,整理衫裙,不再理吐得淒慘的常卉。
虞華綺並未過多糾纏,冷眼看著常卉嘔吐,對巧杏道:“你留下,看著她吃完。”說完,她亦起身,預備離開。
這話聽著頗為殘忍,許多貴女紛紛側目。
虞華綺毫不在意,轉了視線,看向虞歆,對虞歆比了個嘴型:蠢貨。
今日確實是虞歆失算。她以為按虞華綺的性子,是決計不屑撒謊的,更彆提全盤否認了害母親小產的事,反過來指責常卉造謠,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虞歆為了趕上春日宴,幾個晚上沒睡好,才抄完的家規,此刻手腕還腫痛著,她心裡憋足了氣,卻因為沒留後手,又不能親自出麵指證,隻能眼睜睜看著虞華綺得意。
她恨得咬牙切齒,看著虞華綺輕蔑的神情,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宋盼盼拉了拉,沒拉住。
虞歆從人群中走出,溫柔地攙扶起吐得發軟的常卉。
“阿卉,你還好嗎?”
虞歆抬頭,看向虞華綺,“一樁小事而已。阿卉誤傳謠言,想必已經知道錯了。這魚食實在難以下咽,吃完整碟太折辱人。姐姐大人大量,便饒了阿卉吧。”
話經虞歆這麼一說,仿佛常卉很無辜,是虞華綺得理不饒人,仗著身份尊貴,肆意欺淩他人。
虞華綺沒想到虞歆這麼容易就上了套,含笑拉住想為自己出頭的衛敏,示意她看戲。
隻見常卉白著臉,狠狠推開了虞歆,似乎對虞歆的解圍半點也不感激。
“虞歆,你少惺惺作態!”
常卉雖家世平平,卻也是清清白白的嫡女,今日遭受百般折辱,皆因虞歆而起。若不是虞歆自己不敢出頭,哄騙她傳播流言,她也不必遭這個罪。如今她顏麵儘失,虞歆還要踩在她頭上做好人,常卉如何忍得?
被推開後,虞歆愣了片刻,完全沒想到,這個素日跟在宋盼盼身後,隻會巴結討好的小小常家女,竟敢這樣放肆。
“常卉,你瘋了?”
“我很清醒。”常卉青白著臉,用袖子抹了把狼狽至極的臉龐,“虞華綺害你母親小產,是你告訴我的,即便是謠言,也是你起的頭。方才我被刁難,你一聲不吭,這會子又來充什麼良善!”
虞歆恨不得捂住常卉的嘴。她原想著,既然沒能成功把臟水潑到虞華綺身上,不如做個好人,救下常卉,也讓人見識見識,虞華綺有多惡毒專橫,卻怎麼也沒想到,常卉會反咬自己一口。
事態突然反轉,在場的諸位貴女紛紛探究地看向虞歆。
虞歆臉頰火燒似的疼。
她必須立刻說點什麼,否則,她便成了傳播謠言,抹黑長姐的惡人了。
顧不得回家後的懲罰,虞歆狠了狠心,對虞華綺道:“姐姐,對不起。事已至此,我不能再包庇你了。”
“母親小產,確實是姐姐害的,這件事也確實是我告訴常卉的。我方才沒有立刻站出來,是怕虞家的名聲受損。”說著,虞歆看向常卉,“我再三叮囑,這件事不要外傳,你為何不聽呢?”
虞歆這一席話,把自己摘得很乾淨:是虞華綺藏奸,害得繼母小產,還不承認,借此欺淩常卉;是常卉嘴巴大,把秘密宣揚出去,傷了虞家名聲,也不能怪她沒有立刻出聲相助。
虞華綺壓下唇角的笑意,黑水銀似的眼瞳中寒光凜冽,佯怒道:“虞歆,我知道你向來嫉妒我。但你這樣憑空捏造,傷我名譽,不怕遭了天譴,叫雷劈死嗎?”
虞歆的心不由顫了顫,麵上卻不顯,逞強道:“就是天雷要懲罰,也是懲罰心思邪惡之人。”
忽而,庭院內響起悅耳的銀鈴聲,長長兩列宮人魚貫而入,請諸位貴女前往韶園。
今日之事撲朔迷離,此刻雙方各執一詞,眾人一時分不清真假。春日宴即將開始,貴女們即使再好奇,也隻得收了心思,隨宮人往韶園去。
這一路上,難免議論紛紛。
有相信虞華綺害了繼母小產的,有相信虞歆陷害虞華綺的,可誰也下不了定論。
虞華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若自己害周氏小產的事,仍是隻由常卉傳播,那虞家同前世一樣,可以有無數方法,讓常卉出麵道歉,承認造謠,堵住悠悠之口。
但如今,她逼得虞歆親自出麵,和自己對證,那麼要止住流言,恐怕就難了。
宴會散後,此事定會鬨得滿城風雨。
以流言殺人者,人恒殺之。而如今流言傳得有多轟動,來日周氏假小產暴露,她們母女受到的反噬才會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