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存謹堂。
虞華綺端著茶, 作怪地嗔道:“祖母偏心,得了如花似玉的嫂子, 眼裡就沒了阿嬌。”
虞老夫人賜了孫媳鐘儀一份進門禮,是寓意很好的丹鳳朝陽石榴花垂珠簪,她正給鐘儀戴上,聞言笑罵:“往日疼你的還少了?你嫂子剛進門, 祖母多疼她幾分, 是應該的。”
說完, 虞老夫人扶起跪在地上鐘儀, “阿嬌這孩子, 叫我們寵壞了,你彆同她一般見識。”
鐘儀甜爽一笑,“祖母,阿嬌這般出色, 滿皇城誰不讚她德容兼備,蕙質蘭心?我疼她都來不及呢。”
虞華綺喝了口茶,笑道:“還是嫂子待我好。”
虞老夫人嘴裡說著虞華綺被寵壞, 心裡卻並不這麼想, 不過是自謙而已。
她聽聞鐘儀誇讚虞華綺, 又見姑嫂兩人相處得和睦, 哪有不滿意的?笑得愈發慈和了。
正說笑著, 有丫鬟揭開簾子, 進來稟報:“老夫人, 齊王殿下到訪,還帶著陛下賜的一道聖旨。”
虞老夫人聞言,忙換了誥命服,去前廳接旨。
鐘儀尚未得封誥命,與虞華綺一樣,隻穿著常服,隨虞老夫人去往前廳。
聞擎宣讀完聖旨,攙扶起虞老夫人,同虞華綺對了眼神。
虞華綺笑道:“祖母,我先回掌珠苑,叫丫鬟們收拾些日常衣物。”
虞老夫人看著眸彎似月,毫半分矜持之意的孫女,輕搖了搖頭,道:“去吧。”
鐘儀見虞老夫人似乎有話與齊王說,順勢也告了退。
虞老夫人看著攙扶自己的聞擎,緩聲問道:“敢問王爺,宮中為何突然賜下這般旨意?”
聞擎扶著虞老夫人落座,向虞老夫人解釋了昨夜發生的事。
原來,昨夜子時,皇貴妃忽發夢魘,醒來後,便頭痛不止。禦醫們診斷不出皇貴妃所患何症,皆束手無策。
皇帝見狀,擔心是小人作祟,連夜請了護國寺的主持入宮,給皇貴妃驅邪。
老主持詢問了皇貴妃的夢境。皇貴妃說自己夢到一個深宮婦人,嘴中反複喃喃著不放心兒子,向自己逼問她兒子的近況,可成親了沒有,可生子了沒有。
皇貴妃入宮晚,年紀輕,哪裡認得這樣蓬頭垢麵的婦人,直搖頭說不知,後來就被狠狠地掐了脖子。
老主持聞言,問道:“那婦人有何樣貌特征?”
皇貴妃想了會,道:“她說話時,時不時會揉膝蓋。”
皇帝聽得玄乎,直問老主持:“可是奸人作祟,妄圖以夢境詛咒皇貴妃?”
老主持緩緩搖頭,“陛下,宮中可曾有過誕育男兒,又雙膝受損的妃嬪?”
皇帝怔了怔,一時沒想起來。
劉順站在門邊,提醒道:“陛下,齊王的生母慶貴人,因著月子裡沒養好,雙膝受寒,故去前,行動一直頗為不便。”
老主持握著佛珠,沉吟半晌,向皇帝道:“此事,應是慶貴人魂魄有靈,思念兒子,故向執掌鳳印的皇貴妃詢問齊王近況,怎料皇貴妃不知,慶貴人的魂魄,便向著皇貴妃糾纏不休。”
皇帝聞言,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老主持的語速依舊不疾不徐,“陛下若按照老衲說的做,皇貴妃此劫可解……”
皇帝立刻按老主持的建議,下旨追封慶貴人為貴妃,並命聞擎請了慶妃的靈位到齊王府,一連七日,每日午時和子時,焚香沐浴,為慶妃誦經一個時辰,以慰亡靈。
老主持又道:“慶妃惦記齊王的婚姻大事,陛下可讓齊王妃一同誦經。”
皇帝想著,虞華綺雖尚未過門,但也算是聞擎正經的未婚妻,便賜下聖旨,命虞華綺搬去齊王府七日,同聞擎一起為慶妃誦經。
故而有了今晨這樁事。
虞老夫人得知,虞華綺去齊王府,是為聞擎的生母誦經祈福,自然不會不願。她又說了幾句虞華綺年幼貪玩,請聞擎多包涵的話。
聞擎一一應下。
這廂,聞擎親自接了虞華綺進齊王府,那廂,楚雲嵐也進了榮王府。
畢竟,無論楚雲嵐有多不檢點,她懷的都是榮王子嗣。為了皇室血脈,皇帝賜了頂小轎,讓人把楚雲嵐從偏門抬進王府。
去齊王府的路上,聞擎將此事告訴虞華綺,也算是叫她知道昨日鬨劇的結果。
虞華綺聽得心不在焉,轉頭問了另一件事:“聞擎哥哥,我住哪裡?離你的院落近嗎?”
聞擎聞言,微有些錯愕,隨即,眼底浮現幾許笑意。
虞華綺被笑得怪不好意思的,豔麗桃花眼羞得直泛水光,“你快說呀。”
此時,馬車經過一塊略有些顛簸的地方,聞擎伸手,護著虞華綺的後背,不讓她撞到車壁,“很近。阿嬌去了,就會知道。”
半柱香後,齊王府到了。
虞華綺對齊王府不算熟悉,隻在前次來摘蓮蓬時,粗略逛過一次。此刻日頭正曬,聞擎便沒帶虞華綺細逛,徑直帶她去往一座金碧輝煌的閣樓。
這座閣樓丹楹刻桷,畫棟飛甍,精致而豔麗,與齊王府宏偉冰冷的風格頗有幾分格格不入。
聞擎親領著虞華綺上了閣樓,巧杏跟在後麵,同齊王府的小丫鬟們,擺放著虞華綺帶來的衣物。
偏偏那一列十六連紫檀木雕八仙紋立櫃間,已經掛滿了華服貴緞,數量可堪與虞華綺留在家中的衣裙比肩,隻能勉強騰出一個立櫃,放虞華綺帶來的衣裳。
虞華綺不用看,也知道那些衣裳定然合身,她合上隨手撥開的蓮枝描金妝匣,“聞擎哥哥,我又沒長十副身子,哪裡穿用得了這麼些?”
聞擎牽了她的手,往閣樓外走,“這閣樓才多大?裡麵沒多少東西。若阿嬌有喜歡的,儘可都帶了家去,空擺著也是浪費。”
虞華綺慢吞吞地搖頭,眼底儘是狡黠笑意。
她拿指尖撓著聞擎的手心,“帶去虞府做什麼?年底成了親,還要帶回來,豈不麻煩?”
聞擎使了些力氣,攥住虞華綺作怪的手,繼續往前走,耳根卻不動聲色地泛紅。
虞華綺瞧見他的耳根,笑得腰都軟了,低聲咕噥:“親吻的時候跟要吃人似的,其實也不過如此嘛。紙老虎!”
聞擎站定,攬住虞華綺的腰,摁進自己懷裡,“阿嬌方才在說什麼?”
他眸光暗沉,似乎藏著一絲隱晦無言的**,虞華綺頓時斂了放肆,忍住笑意,正色道:“沒什麼。”
“聞擎哥哥,我走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聞擎擁著虞華綺,先讓她仔仔細細地回味一遍,什麼叫作吃人,才把被吻得軟綿綿的小姑娘背起來,往湖心亭走。
虞華綺眼餳骨軟,安分地趴在聞擎背上,許久沒有作妖。
直到聞擎將她背到湖心亭,給她倒了杯溫茶漱口,她才回過神。
湖心亭內鎮著冰塊,涼爽非常,亭外是粼粼水波,嬌豔菡萏,亭周垂落的輕薄銀翼紗隨風徐徐飄動,清雅舒適。
隨即,幾個低眉順眼的小丫鬟走進,端著長木案上菜。
菜色多是虞華綺素日喜歡的,清淡偏甜,偶有幾道微酸辣的開胃菜肴。
虞華綺動了幾筷子,吃的都是酸辣小菜。
聞擎見狀,給她盛了碗湯。很快,便有小丫鬟進亭,將其他菜肴撤下,換上各色酸辣菜肴,其中還有道鋪滿紅椒的重口酸湯魚。
虞華綺覺得那道菜太油,不是很感興趣。很快,那道酸湯魚就被撤下,換成幾道甜品。
聞擎看著她,見她老老實實用了一整碗的飯,才哄她喝了清淡甜湯,命人撤下滿桌菜肴。
虞華綺近日很少吃得這樣撐,吃飽了,便懶洋洋地犯困,坐在亭子邊緣,拿指尖撥微涼的湖水玩。
聞擎見她困倦,撈起她的手,拿帕子拭去水痕,“回去再睡。”
虞華綺軟軟靠在他懷中,打了個哈欠,“不想動,要背。”
她剛用完飯,若真用背的,恐怕會壓著胃。
聞擎把她抱在懷裡,往閣樓的方向走。
虞華綺半闔著眼睛,“聞擎哥哥,待會早些叫我起來,我還得去佛堂誦經呢。”
聞擎垂首,親親她被辣紅的鼻尖,“不用去。”
虞華綺困得迷迷糊糊,“可是陛下派了人來看著的。”
聞擎步履沉穩,沒有絲毫停頓,“無事,不會有人發現。阿嬌快睡吧。”
虞華綺見他胸有成竹,便放下心,香沉入夢。
聞擎把虞華綺抱到閣樓,他下午還有些事要處理,吩咐巧杏照顧好虞華綺,便出了齊王府。
虞華綺素來挑剔,今日卻睡得很好,酣甜一覺,睡了近一個時辰。
巧杏領著王府的小丫鬟進屋,服侍她起身,笑道:“王爺好珍視姑娘,這樣大的陣仗,奴婢見都沒見過。可真真是羨煞人了。”
虞華綺朱唇微揚,卻口不對心地嗔道:“你何時學得和小桃小梨似的,油嘴滑舌!”
巧杏端來一個玉雕蟠璃紋杯,“王爺臨走前,特意吩咐的,說若您醒了,請您用些牛乳茶。”
虞華綺聞著這味道並不腥氣,便飲了幾口。
她閒來無事,在閣樓裡逛了一圈,發現許多有趣的玩意,尤其是那張海外進貢的軟布椅。
那方方正正的一張大椅麵,也不知裡麵填的是什麼棉花,剛坐下,整個人就陷了進去,無處使力。
虞華綺適應了會,最初的無力感褪去後,她坐在嚴絲合縫的軟椅中,覺出舒服來。
“巧杏,你瞧。”
她略晃了晃,軟椅也隨著她的動作,在屋內移來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