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周身是肉眼可見的低氣壓。
小鎮上的天空早已黑了大半,借著煤油燈幽幽的光亮,短發妹子敏銳地注意到,沈裴的襯衫要比他們出來前淩亂。
背後討論劇情本來就有點排外的意思,被崔睿帶了節奏的小平頭回過味來,連忙殷勤地拍拍身側:“裴哥坐,睡得還好嗎?”
“還成,”暗暗壓下自己被一隻厲鬼非禮的戾氣,黑發青年微微頷首,禮貌的同時又顯出些冷淡,“快六點了,不走嗎?”
“走,當然走,”任務當前夜晚降臨,杜彭澤總算拋下了開始那口醋勁,探頭看向沈裴的傷,“怎麼又出血了?”
“鎮上有隻大鬼,”毫不猶豫地出賣某隻厲鬼的存在,沈裴淡然開口,“還是隻色鬼,諸位都小心點吧。”
小平頭瞬間拽緊了領口:“都?那東西還男女通吃啊?”
“可不,”想起那厲鬼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熟練樣,黑發青年一本正經道,“說不定他還就喜歡你這樣的呢。”
聽到這話,小平頭頓時一個哆嗦,尤其是占有欲十足的杜彭澤,更是緊緊牽住了崔睿的手。
雖然自己和沈裴的關係的確稱不上好,但幾次任務下來,對方從來沒在和鬼有關的事上說謊。
“是那個穿紅衣的鬼嗎?”話一出口才想起沈裴的特殊體質,短發妹子不確定道,“之前你坐在美人榻上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她。”
——因得那及腰青絲、豔麗紅衣、還有沈裴的性彆,短發妹子本能地將對方腦補成了女性。
“……就一晃眼,我沒看清臉,感覺還挺漂亮的,”絞儘腦汁地回憶,她認真地補充,“衣料也很特殊,不像是平常人家。”
“大紅的顏色,可能是要嫁人吧?”
“嫁人?”最難消受美人恩,小胖子嘀嘀咕咕,“我可不想當鬼新郎。”
宅子裡唯一亮著燈的前廳離玩家住的房間不遠,沒等他們討論更多紅衣鬼的事,走在最前頭的青年就停住了腳:“到了。”
浸入夜色的前廳裡,隻有幾支柱身慘白的蠟燭在燃燒發亮,老鎮長獨自一人坐在正對的主座,麵無表情的臉被燭火一襯,活像是張掛在牆上的遺照。
然而在看到玩家、尤其是兩個女孩出現的刹那,他死魚般地雙眼忽地一轉,甚至還扯出了個慈祥的笑:“你們來啦,坐吧,隨便坐。”
許是因為整座宅院裡就隻剩下老鎮長一個人的緣故,桌上的飯菜很是簡陋,隻有一盆白粥和幾疊綠油油的青菜。
唯一讓玩家感到奇怪的是,老鎮長的碗筷旁邊擺了一個係著紅綢的壇子,口大肚圓的,足足得有半米高。
倒黴離對方最近的小胖子抽了抽鼻尖,隱隱嗅到一股酒香。
那香味雲朵般輕柔地飄蕩在空氣中,饒是他這種隻對肉有興趣的“俗人”,都沒忍住咽了口唾沫。
“人老了,也就剩這麼點愛好,”似是察覺到了小胖子直勾勾的眼神,老鎮長偏頭看向了他,“要來一杯嗎?”
到底是在靈異遊戲裡摸爬滾打過的玩家,小胖子被那香味勾得口水直流,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被人拒絕也不生氣,老鎮長隻是略顯遺憾地拍了拍壇口:“上好的女兒紅,可惜了。”
言罷,他熟練地抽掉蓋在酒壇上的紅綢緞,珍而重之地給自己倒了一小杯。
身體素質最好的杜彭澤耳聰目明,當即就聽出那酒壇裡似乎有什麼藥材之類的硬物,正隨著老鎮長的動作不斷晃蕩。
濃鬱的酒香盈滿整個大廳,老鎮長輕輕將嘴靠在杯邊一嘬,愜意地吐出口長氣。
Z國人向來都講究個酒桌文化,有這壇上好的女兒紅開路,玩家們很快就套出了客房裡吊死鬼的身份。
——對方名叫鄭遠,是老鎮長唯一的孫子,前些年好不容易討了個媳婦,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自己解腰帶上了吊。
“可惜了,阿遠的媳婦還是個外地來的大學生呢,”手裡端著酒杯,老鎮長唏噓不已,“長得漂亮又會唱戲,鎮上的鄉親們都喜歡她。”
“但也就是因為這茬,阿遠總是懷疑她在外麵有人,小兩口關起門來也沒少吵架。”
“有一次阿遠氣急了就動了手,那女人不小心磕破了頭,流了滿地的血,沒等大夫來就死了。”
“應該是後悔吧,頭七那天,阿遠他上了吊。”
後悔?
辣雞家暴男活該被虐。
想起自己先前見過的那個頭破血流的女人,短發妹子表情憤憤,卻還是在看到老鎮長那張悲戚的臉後閉上了嘴巴。
逝者已矣,又何必讓生者煩憂。
一直沒做聲的崔睿接話:“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清溪鎮就開始鬨鬼啦,”手指死死捏著酒杯,老鎮長喝醉一般,迷迷糊糊地嘟囔,“死啦,都死啦。”
抬手抹了抹眼淚,他踉踉蹌蹌地起身:“祠堂,我要去祠堂看看阿遠。”
早就交流過祠堂那邊的地形,身為領頭羊的崔睿和杜彭澤也沒多阻攔,而是任由對方消失在夜色中。
“祠堂那邊也沒什麼稀奇,”見沈裴眼中似有疑惑,偷偷溜去祠堂的小平頭解釋,“滿滿當當都是牌位,看名字都是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