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三章(1 / 2)

沈瑜進宮去見沈裴的時候, 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已然停了。

隨著安親王府謀逆叛亂的證據日漸增多,坊間官場原本對蕭弋“昏庸妄為”的指責,也變成了“陛下英明”的誇讚。

仿若真有天公庇佑, 就連最近寒冷肆虐的風雪, 都莫名安穩平靜下來。

身為最靠近宸朝權力中心的丞相嫡子,沈瑜當然知道,當今聖上這次被人津津樂道的“撥亂反正”,比起早有籌謀,其實更像是歪打正著。

畢竟在事情發生之前, 誰也未曾想過,對方竟會因為皇後有恙, 連夜抄了自己親叔叔住的安親王府。

此等荒唐行徑,倘若沒有之後一連串的翻轉兜底,定要載進史冊, 被天下人口誅筆伐、直直戳破那脊梁骨。

眾口鑠金, 老安親王顯然也沒有料到蕭弋能瘋到徹底無視輿論, 當場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露出了許多尚未遮掩妥當的馬腳。

一步錯步步錯, 時至今日,安親王府已然無力回天。

非常清楚父親為了製止自己“誤入歧途”做了什麼,沈瑜不敢再奢求其他, 隻求能保住蕭霍的命。

這也是他今日來宮裡的原因之一。

曾經由各大世家獻給帝王的美人早已被陸陸續續地遣出了宮,偌大的皇城裡, 除了宮女太監, 便隻剩下些能在冬日存活的花花草草。

身前引路的宮人沈瑜也見過,正是如今最得陛下寵信的宦官喜順,與父親私下裡評價的“虛偽油滑”不同, 對方笑容真誠,態度更是溫柔和煦。

“娘娘已經在殿內等候多時了,”屈指在門外輕叩兩聲,得到示意的喜順躬身退後,顯然沒有要跟進去的意思,“沈公子請吧。”

前些日子從母親口中得知的真相猶如沸水般在心中翻滾湧動,沈瑜深深吸了口氣,挺直脊背進了正殿。

縱然曾在腦內幻想過無數次自己與沈裴見麵的場景,但當真到了此刻,他又無可避免地感到緊張。

反倒是裹成毛團又抱了個暖爐的沈裴淡定非常,見人進門,他十分自然地頷首寒暄:“哥哥來了?”

幾步之隔的屏風後立即飄來一陣猶如實質的低氣壓。

怔怔看著眼前玉冠高束、慵懶昳麗的黑發青年,沈瑜麵帶驚訝,一時竟忘了怎麼回話。

——母親苦心遮掩大半輩子的真相,怎麼到了這宮裡,就好像本該如此般平常?

往年隻有在除夕夜才能見到這個體弱多病的嫡親“妹妹”,乍然瞧見沈裴男裝的沈瑜張了張嘴,終是啞著嗓子擠出一聲:“你、過得還好嗎?”

未等對方回答,他便覺得自己說了蠢話。

自小耳濡目染,身為丞相嫡子的沈瑜當然看得出,這鳳棲宮裡的擺件陳設,個頂個都價值連城。

前年外邦使者來京進貢時特意獻上的琉璃盞、無數文人雅士千金難求的原版字畫……就連對方腳下隨意踩著的那方毛毯,都柔軟潔白得挑不出任何瑕疵。

比起沈家那間牢籠般的京郊小院,任誰都能知道哪個更好。

最重要的是,在這鳳棲宮裡,他的同胞弟弟、可以大大方方地做回自己。

“是我說了傻話,”臉頰局促發燙,未等青年回答,沈瑜便主動換了話茬,“前些日子我從母親那裡聽說了一些事情,所以……”

“母親?”聽到這話,沈裴學著蕭弋平時的模樣,饒有興趣地挑眉,一針見血道,“好一個母親,她竟願意向我道歉了嗎?”

印象中寡言內向的妹妹從不會這樣咄咄逼人地說話,沈瑜招架不及,下意識地回答:“道歉?母親並未說過這話。”

“那咱們還有什麼好談的?”端起手邊的熱茶輕抿一口,沈裴懶洋洋勾唇,“相府的養育之恩早已在我入宮的那一刻還清,前些日子李芸茹進宮指著我的鼻子罵怪物時,可沒把我當一家人。”

——怎會如此?

本能想為自己印象中優雅知禮的母親辯駁幾句,但想起那日在地牢裡對方的失控,沈瑜又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站在沈裴的立場,他實在無法要求對方於沈家有什麼善意。

“我知你心中有怨,可母親當年也是迫不得已……”徹底落進沈裴的談話節奏,沈瑜斟酌著解釋。

然而沈裴卻完全不吃這套。

隨手放下茶杯,他風輕雲淡地指出重點:“迫不得已?沈家與安親王府交好,也是迫不得已?”

“不知哥哥在與那安親王世子花前月下時有沒有想過,京都沈家,還有一個我坐在後位。”

“現如今安親王府謀逆一事暴露,你們又將我置於何地?”

過去被刻意拋在腦後的問題在這一刻徹底浮出水麵,沈瑜有心想要反駁,卻根本講不出那句“我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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